战斗在成昆线上
牛耕田
一九六八年二月,我从邵阳县四中应征入伍。一列闷罐列车把我们从湖南拉到了云南。我们是新兵四连,连长的名字记不清了,指导员姓高,是二营营部的一个医生。我分在二排,排长宋平安,是贵州人,班长吕忠喜,四川人。新兵连驻地是云南省禄丰县的一个空油库,房子空出来给我们做营房,空地上堆放着很多空油桶。我记得在我第一次晩上站岗时,由于热胀冷缩的缘故,空油桶不时发出“砰砰”的响声,我被吓得蹲缩在墙角里。当兵最苦莫过于新兵连,早晨五点钟起床,起床后跑步半小时,上午训练,练队列,练刺杀,练匍匐前进,练射击投弹。禄丰天气热。训练难度大,一个月一个人六十斤大米都吃不饱,只得从老部队补,没到一个月,衣服裤子都破了,只得又学着补衣服。
当新兵最怕晩上紧急集合,当急促的哨子响起,新兵们得在两分钟内穿好衣服,打好背包,然后全副武装集合急行军。我年龄小,跑不赢,张大嘴巴也出不赢气,胸口好痛!但也得咬紧牙关拼命跑。记得有一次,我错把棉衣当棉裤,一脚蹬进衣袖后就再也抽不出来,我只得把棉裤扎在肩上,用手提着衣服跑,直到紧急集合结束后才在战友的帮助下把脚从衣袖中扯了出来。现在想起来都好笑。有时为了增加训练难度,一晩搞两次紧急集合,吓得我晩上不敢脱衣服睡觉。二个月新兵训练结束后,我的各项成绩都很好,班排长特别喜欢我,于是他们俩直接把我带到了一师一团二营九连六班。班长就是我的新兵连班长吕忠喜。我们是铁道兵。始建于解放战争时期。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抵住了美机的狂轰滥炸,用鲜血和生命铸造出一条钢铁大动脉,为抗美援朝的胜利立下了不朽的功劳,在和平时期,国家的主要铁道都由铁道兵承建。王震,吕正操等先后担任过铁道兵司令员。我们来到云南是为了参加国家的三线建设,具体任务是修建成昆铁路。当年,彭德怀元帅是三线建设指挥部副总指挥,张翼翔是铁道兵司令员。我所在的二营九连驻地在元谋县一个叫海螺的地方,任务是打通海螺隧道。
一座隧道分为上导坑,中槽,下导坑三部分,先打下导坑,再打上导坑,然后落中槽。当年,机械化程度不高,坑道掘进全靠风枪。一个工作面约九平方,打十来个炮眼,然后装药爆破,再用吹风机把烟尘抽走,紧接着用一个小钢轨铁斗车把石碴装好运走。然后用圆木打撑跟进。在那么小的空间同时打三部风枪,烟尘弥漫,人与人之间只有模糊的影子,虽然戴着口罩,一个班下来,脸上只能看见眼珠在动,口里咳出和鼻孔里挖出的是一坨坨的黑泥。虽说打水风枪相对灰尘少些,但会弄得满身泥巴,且容易感冒和得风湿,如果因病减员又影响工程进度,所以战士们很少用。我们镇白伏村战友陈龙清就是在隧道爆破中失去生命。我们湖南气候是四季分明,而云南只分雨旱两季,雨季还好过,只要防止山洪就行了,元谋在乌蒙山区,一遇暴雨,平时干涸的山沟瞬间就冲来几丈高的浪头,汽车都能冲走。白仓镇战友谭富洲就是被山洪冲走,连尸体都未及时找到,当时我们只得给他修了一座衣冠墓。旱季就难过了。由于半年不下雨,新修的便道上汽车和土方机械来来往往。路上的灰尘有几寸厚。风一吹起就像漫天大雾,行人不能睁眼,吃饭的时候千万不要刮风,否则碗里定会盖上一层沙尘,只能用汤和饭一起搅拌,待泥沙沉底后再捞上面的吃,并且不能细嚼,因为怕沙子,于是我又养成了狼吞虎咽的习惯。晩上睡觉前先打蓆子,把上面的沙尘倒掉,然后用一块毛巾遮住口鼻才能入眠。平日里,我们的眉毛头发和汗毛上都沾满了灰尘,就好像一根根蜡烛,腋毛比鞋底索还粗,用肥皂都难洗净。随着工程的进展和道路的硬化,这样的状况才逐步好转。我们当兵第一年每月津贴六月元,第二年七元,第三年八元,第四年九元,第五年十元,第六年十五元。仅这点津贴,我们都把大部分寄回家供弟妹们读书。
那时从不过星期天,一年仅只七天假,春节三天,元旦,五一,八一,国庆各一天。碰上搞突击,有时二十四小时不下班。由于条件艰苦,环境恶劣,再加上津贴低纪律严,所以也有战士不安心,我们镇中山村战友肖体良,有一次把师长董超的小车拦住,师长问他有什事?他说:“动员我们当兵时是说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毛主席和党中央不在云南,所以我要求把我调到北京去"!董师长说;"我们当兵昰为了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这没有错,但守卫边疆建设祖国同样是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现在美帝在越南燃起战火。最终目标是指向中国。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并在北疆陈兵百万,三线建设不搞好,成昆铁路不修通,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睡不着觉,只要是响应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号召,无论是在北京还是在云南都是一样的。"肖体良无言以对。老兵们告诉我们云南有十八怪。我现在只记得:“大路灰尘盖。鸡蛋串起卖,三个蚊子一盘菜,坐斗笠当锅盖,吹火筒做烟袋,苞米叶子当海带,风吹石头打脑袋,厕所无门不用盖,大姑娘不用裤头带,背着娃娃谈恋爱,杀猪杀羊打脑袋,山高不长柴,坐车没有走路快。”还有几怪我记不清了。
一九六九年,经过全体铁道兵战士的努力拼搏,以一公里一名烈士的代价,成昆铁路终于建成通车。该年,珍宝岛战斗打响,时任国防部长林彪也发出了:“若不这样训练,就会变成老爷兵"的指示。全军展开千里徒步拉练。我们也采用拉练的形式从云南转战到湖北。我们又有了一个新的战场:襄渝线。
作者简介:刘根林,湖南邵阳人,1950年12月生,1968年当兵,1969年入党,在部队六年,先后在营宣传队,团宣传股战史编写组,师宣传科《铁道兵志在四方》编写组工作,七三年退伍,在农村担任过生产队长,大队支书,八四年招聘为国家干部,2010年元月正科级退休。工作期间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上海复旦大学毕业文凭。笔名牛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