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也农村,忧也农村

王鼎说,85年,他转学到一个新学校上了三年高中。有一位同学平时总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上课时常常趴桌子上打盹,偶尔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吹掉课桌上的头皮屑,继续打盹。刚开始,他很厌恶那位同学,时间久了,他发现,同学不轻易开口,开口就是成语、亦或是典型的文言。

同学家在农村,每天回家吃住。据说,他常常连夜帮家里干农活。高三那年,大家都点着煤油灯上晚自习,他竟然和另一位同学在自习课上划起拳来。老师把他叫到讲台上受训,拍着桌子骂:“你们俩,不好好学习,还划拳!考不上大学,一辈子在村里种地,你们蹲在地头,就着土坷垃、喝着凉水划拳去吧!人家考上大学,将来有个一官半职的,前呼后拥有人请吃香喝辣,看看你们,一个个倒霉眼!”没想到,他一梗脖子,来了句:“我就喜欢种地。我就回村里种地!”

老师怒不可遏拿起教鞭朝他头上打去:“叫你种地!叫你种地!”他躲了两下,托起教鞭,说:“土地是衣食父母,哪有轻视的道理!谁的先人不是埋在土地里?”

高考结束后,同学回家种地了。

转眼30年过去,当地谁都知道,本地出了一个身价亿万的农林畜牧专家,还兼任北大客座教授,后来投资开发了陵园,事业风生水起,那个人就是那位同学。他们的老师去世的时候,就埋在同学开发的陵园里,同学为老师免费选了一块风水宝地。

骆驼说,他的朋友乔迁新居,邀他们几个老朋友一起聚聚。算起来,这是朋友换过的第三套居所了。

朋友属于那种天生就有一股匪气的人。家境好,是老家小乡镇上的“高干子弟”,父亲是当时的公社书记,对朋友的管理十分严苛。

朋友读小学二年级时。有一天,不想上学,便躺在床上装病。父亲回来了,带着赤脚医生。赤脚医生帮朋友量体温、把脉搏,几分钟后,收拾好印有红十字的皮箱,搭在肩上,看着他父亲,摇摇头,走了。然后,满院子人都可以听见朋友杀猪般的嚎叫了。父亲用右手倒提着朋友,左手使劲在他身上打。然后走进堂屋,用左手提了把锄头,右手依然倒提着鬼哭狼嚎的朋友,向屋后的竹林坡走去。奶奶大呼小叫地跑过来救驾。父亲一下子横起锄头,对奶奶,也对着院子里那些来劝说的乡亲:“谁今天来劝,我就和他拼命!”

朋友像一条空空的蛇皮口袋,被父亲丢在了院后竹林里人们丢废弃砖头瓦块的土坡上。父亲大叫一声:“给老子挖!在这里,开出一块地来!”

9岁的朋友,当时感觉,锄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好使用的工具!每挖下一锄,手掌和手背便钻心地疼痛。很快,他的手掌全部磨起了泡,两个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了。奶奶在旁边刚喊一句“算了吧”,下半句就被父亲的眼神剜了回去。

朋友说,当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挖地,怎么会这么难啊!不知道挖了多久,父亲问他:“念书?还是挖一辈子地?”朋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我要念书!我要念书!”

父亲一晃一晃地在前面走,朋友像一条被打折了腿的狗,一偏一斜地跟着父亲朝学校走去。从那以后,朋友才知道,上学是多么轻松的事情啊。只要不喊他回老家竹林坡挖出地来,干什么他都愿意。后来,朋友的成绩直线上升。

高二那年,朋友向校花求婚,被父亲知道了。父亲气哼哼地把他拖到了那片竹林坡上,说:“不准上学了,开荒!种出粮食换了钱,就去找她结婚!”朋友满面泪水地跪着向父亲保证:“再也不敢了,考不上好大学,我就在这竹林坡开一辈子荒!”

朋友如愿读完大学,父亲要求他去机关上班。他把父亲请到那片竹林坡,向父亲保证:“我不从政,我要从商。我在从商的路上,一定会严守道德底线,绝不碰触法律红线。”朋友捡起一片瓦片,对父亲说:“只要你发现我不对,你就用这瓦片砸我的头!”

家人们,两个故事,两个年轻人。一个热爱土地,甘愿与土地打一辈子交道,当一腔热血全部扑在土地上,土地回馈给他的东西令他一生享用不尽;另一个惧怕土地,觉得干什么都比在土地上开荒容易,为了不在土地上开荒,他好好读书,用心经商,结果也过上自己期望的满意日子。真真是喜也农村,忧也农村。

城里也好,农村也罢,都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没什么对不对,喜欢过什么日子,就在自己喜欢的日子上好好奔,都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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