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时期的爱情(中)(发表于《草原》杂志)
地震时期的爱情(中)(发表于《草原》杂志)
5
那天,四川下着阴凉的小雨。
许放来到一个帐篷。
要说地震之后,放眼望去,灾区四处都是帐篷,四处都是迷彩服。也分不清谁是灾区,谁是来救人的。漫天的绿色,给了灾区人民生的希望与活的勇气。
许放那天也是随便来到一个帐篷的。听说这里有不少震后的患者,许放决定采访一下关于震后患者康复的情况。
当他随便走入一个带着十字的帐篷时,许放眼睛再次突然被碰亮:居然是她!
是你啊?
是你!
这是两个人见面后的第一次对话。
许放本来想说吴什么来着,但名字叫不全,就说了那样一句。居然,更让他奇怪的是,她竟然也会记得他!
你怎么在这儿啊?
这个问题很愚蠢。已经碰过壁了,还这样问。但惊慌之下,许放仍这样问了。
还好,她的脸上盈满了笑意:我是护理专业的,不来,心里不安!
很简单。
简单的话,在灾区,在特定的环境下,让许放很感动。
他们就在帐篷里聊天。她在看护几个病人,给他们输液。她手脚麻利,常常是轻轻地在患者的手背上弹几下,温柔地说,不要怕,不痛。
果然,她一针下去,患者没有出现皱眉的。有几个患者还说,你水平还真高呀,一点感觉都冒得。
她不好意思地笑。
原来,她起先是作为志愿者来的。单位不知道,因为她休假。后来,她们单位也派出了大量的医务人员,她自然就找到了组织。单位开头很吃惊,但接很高兴,还有人先来打前站啊。接下来自己单位工作的开展,全是在她的建议下展开的,一切顺利,患者不绝。
许放后来知道,他之所以能碰上她,是因为那天她感冒加重了。前几天,她还跟着自己的医疗队走村入户,开始巡诊。后来,队里发现她走路跟不上,才知道她感冒了好几天,让她留守照顾病人。
人生就是这样奇怪。如果不是她感冒,许放肯定碰不到她。如果碰不上她,后面就没有那些故事。也只有在那时候,许放有些后悔,真不该有那些故事。
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有如果,大家都会成为神仙。这是她说过的。
在灾区,许放才知道,她叫吴菲。
接下来,一切便很流畅。许放《一个医护人员眼中的灾区》,开始在自己报刊上连载。她那美丽的照片,随同她的故事,出现在他的报纸上,感动了这个城市许许多多的人。
当然,感动的也有她的医疗队和她自己。
既然是跟踪报道,许放才有了许多接触她的机会。要说这种机会,有时也是他自己创造的。比如,他要跟踪拍摄啊,他要追踪报道啊……理由让她无可拒绝。
她起初是不愿意成为新闻人物的。但自己单位的医疗队长讲,家里的人们都很关注他们,都担心他们的安危,报道一下,既可安外,也可安内。
这就像一场政治任务了。
由于是跟踪报道,只要报纸上不出现她和她的医疗队的消息,就有人把电话打到报社,问她的情况。
她的美丽,随同她内心的美丽,开始走入城市人们内心的深处。她在灾区,穿着迷彩报,抱着灾区孩子的微笑,开始再现在人们的视线里,成为这个城市人民心中的一道另类的风景。
关于她,背后许许多多的故事开始被翻出。许多的闲聊,在许放的笔下,成为人们关注的理由。比如,她一个人作为志愿者,先行来到都江堰;比如,她在去汶川接送伤员时,差点被余震的落石击中;比如,在人迹罕至的乡村,她坚持要走完最后一个村庄;比如,为了一夜里生病的老太婆,她随着不认识的医生,打着手电走在乡村的小道上;比如,为了一个孩子,她不肯放弃,随着救援队员日夜守在挖掘的现场,陪着被压在水泥石板下的小男孩说话,鼓励着他要坚强,还给他唱歌,当时的余震不断,大雨如注,她就是在那个夜晚里被感冒的,而那个小男孩,终于被成功救出……
这都是报纸上出现的故事。有时,许放自己也被感动得泪水直落。
这些真实的故事,打动着城市里已麻木的人们的心灵。就连许放那个年轻的领导同事,也给他发来短信:我女儿看了你的报道,一再要我向你表示崇高的敬意!你辛苦了!
接到那条短信,许放觉得心中有一种东西被拔动了。他想,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计较……
当所有的故事都讲得差不多时,许放不知怎么办好。因为报社的总编亲自打来了催稿电话:城市的人都很关心这个美丽的护士,编辑部收到了大量的来信和电话,还有捐款,你辛苦一些,再挖掘作更为详细的报道……
没有故事,他就背着大相机,跟在她身后,拍摄《一个普通护士的一天》,反正她天天都忙,天天都有事做,那他也就有事做。因为,拍起来,比写更容易。
而且,她那逼人的美丽,已成为灾区和他心中美丽的风景。登在报上,连报纸的销量都有了很大的涨幅,广告的投放量也有了很大的增长……
一切,都开始按照所有人正常的思维发展着。如果不是灾区的痛在每个人的心里还没有消除,似乎每个人都是受益者,报社和消费者,都盼望着得到更多来自灾区一线的消息。中央电视台的一台晚会,反复重播,让千千万万的人,泪落不止。
而此时,吴菲却不再让他报道。因为她感觉到,他的眼里,再看她时,已经有了别样的内容。
6
你为什么还记得我呢?
你为什么还记得我?
他们有时的话就是这样开始又是这样结束的。
总之,记得就是记得。
有些人,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啊,一旦分开,也未必就记在了心里;有些人呢,仅仅一面之缘,却永生永世让人难以忘怀。
这就是生活。
生活让他们两个平常人,都记住了对方。
记住,又需要什么理由呢?
他们还有一个共识:震后回去,一定要好好活着。
是的,好好活着。多少人在灾区救助他人时涌起的,都是这样同一个简简单单的念头。
7
有时,他们休息时,便坐在一起聊天。那时,往往是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熟了。灾区紧张的工作,还有酷热的环境,以及简单的生活饮食,容易让人疲惫。
别人睡了,她是护士,还得值班。
他往往就在她值班帐篷外转悠。
你干啥呢,不回去睡觉?
我担心你的安全呢。
现在怕啥啊?现在一震,大家都变成好人了。都知道理解人,互帮互助了,没人偷也没人抢了,你担心啥。
我担心你睡着了,要是有余震,我可以喊你一起逃啊。
你是杞人忧天啊。大的余震,想跑也跑不了;小的余震,已震得没得感觉。
有时,他们也没有话语。她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记者,是跟踪采访她的。他们也乐得跟着她一起上镜,上报纸。大家欢迎他。他干脆在她们的医疗队里要了一个铺位,住在那里。
这也是他能随便出入她们帐篷的原因。
有一天,他因别的事到北川去了。一天没见她,他忽然有些想她。回来后就跑到她的帐篷。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她一个在偌大的帐篷里睡着了。
她的手露在外面。天气渐热,南方的帐篷里四处都是蚊子。
他有些心痛。
她的确是太累了。他透过相机的镜头,已看到她开始有些消瘦。
他上前,给她放下蚊帐。
然后,他坐在对面的床上,看着她。
她在呼吸。一个异乡美丽的女人,在另一个异乡的危险中,安然入睡。脸上,还带着美丽而诡异的笑容。
他觉得内心深处某种东西被触动了。
他居然涌起了爱怜的感觉,想吻她。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像女神一样,穿着绿色的迷彩服,躺在白色的帐篷里,像一朵飘逸的花。
猛然,他的泪水涌了出来。在他的眼里,她突然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有着美丽心灵而无助的孩子。
他一直就那样座着。怕惊醒他,便保持着一种姿态。
一直到半夜,她醒来了。突然看见了他,有些吃惊地裹紧自己:你……你干嘛?
许放说,不干嘛。
不干嘛你坐在这里干嘛?
不干嘛。
她坐起来,突然说:我的病人……
跳下床,她便冲出了帐篷。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起了沥沥的细雨。
坐在空荡荡的帐篷里,许放突然想:这一辈子,如果命中注定要爱一个人,他一定要爱她!
五年前相遇的一幕幕,开始在他脑子里放电影。那时跳动的心,又回到了他的胸腔。从那天夜里,他再也没有安然地入睡过。除非她的影子出现在帐篷,除非她帐篷里的灯突然被熄灭。
半夜,他睡不着,又来到临时医院的帐篷。里面的灯亮着。所有的病人睡熟了。她坐在帐篷的最外边,里面灯光有些灰暗。
处理完病人了?
是。
她说完开始轻轻地啜泣。
怎么了?
又一个人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在夜里飘过来,突然让他感觉到冷。
他不说话。他知道此时最好不说话。那么多的人死了,灾区所有的人见了死人,都经历了一个从开始痛苦和大哭到麻木与沉默的过程。
多坚强的一个人啊……她说。
他们沉默在有雨的夜里。黑夜给人一种宁静的恐惧,不时有余震,让帐篷在发抖和跳动。而远处,有志愿者们点燃了篝火取暖。他们一边围着火,有人还在一边唱歌,歌声从风中飘来,让人疑是人间还是天界:
让我们坚强
让我们的爱传递着爱
让我们在爱中温暖每一颗心灵
让我们每一个人都看到明天的希望……
在摇晃的小雨中,他们渐渐感到温暖。
她还告诉他另外一个故事。有一个患者李科,他们一家三口全压在房子里下。妻子为保护儿子,紧紧地将儿子抱在怀里,结果她被头顶压下来的石板击中,慢慢地死去了。整整三天,这位叫李科的病人在黑暗中等着救援。他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救他的,因为他身边,还有他们保护完好的儿子……第三天,救援队终于来了。是特警,用先进的设备探到了他们的存在。于是,他们连夜没睡,开始营救。从一个打通的小小通道里,他们将在母亲怀里抱得紧紧的儿子成功救出……而他自己的左腿,却被石板压着,根本动不了。最后,医生们从刚容一个的管道里钻进来,察看后说是要截肢才能出去。他说,为了儿子……他必须出去。于是,医生开始拿锯子来锯他的左腿,但缝隙太小,不通风,医生的身上全被汗水湿透了,就这样医生连换了两个……锯到最后时,锯都断了两根……医生不忍心看到他的腿就这样没了,就说出来换锯子,结果……当医生再爬进去时,发现他已经往外爬,原来,他硬是生生地扯断了自己的左腿,从缝隙里爬了出来。他说:“医生,我儿子还小,我一定得活下去……”刹时,医生们全都哭开了……
她轻轻地流泪。个人的生命,在大自然面前是多少渺小无助啊。他感觉到她的双肩在上下抖动。这种轻微的抖动,让他产生了爱怜,有了想拥抱她的冲动。
回去了,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她说。
是的,我们是应该好好活着。他也说。
她美丽的眼在灾区的那个黑夜里亮起一道摄他心魂的目光,让他的心,在灾区从此与她对视时,都免不了要叮叮当当地跳与响。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叫做情绪的东西,从此在她与他之间飘忽不定,让他感觉到生活是那样空空荡荡。
8
很多事,也是从她同事那里得知的。
她的护士长,一个爱说爱笑四十多岁的女人,常常这样对他讲:我们的姑娘,一个个,岗岗的,没说的。
护士长还特别提到了吴菲。
她告诉他说,你报道所不知的,是她比你想像的还要坚强。
是吗?
她来灾区前,你知道她为什么休假?
他摇头。
她刚流产,怀了七个月。这是第三次了。
他的心痛了一下。
为什么?
不知道。两个人都没毛病,可能是血型不对吧。
哦。
他想,难怪她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本来她的皮肤就白,加上苍白,让她显得更白了。
有一次,他夸她漂亮。她格格地笑:我就这张脸还行,其它的,都属次品。
呵呵,是吗?
他还想问。这时,帐篷外传来了一阵格格格的笑声。她们去送药回来了。
一进帐篷,她便大声讲:今天去了一个村庄,村子里的病人很多。到中午,老人们煮了粥,把家里舍不得吃的鸡蛋与腊肉拿出来,非要我们吃了再走……
她突然看到他坐在里面。不说了。
你又来了啊。
回来了?
回来了。
护士长看看他们。他们不说话。
护士长快人快语:莫不是看上了我们的小吴吧,那可危险啊。她是已婚人士,众所周知哈。
许放有些发窘。
她倒是说话了:瞎说啥?人家大记者,不就是往你脸上贴金?回去当了护理部主任,可得提拔提拔我。
大家笑了起来。
9
有那么一次机会,他问过她: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孩子的事?
她的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很快恢复镇定:这一点,隐私无可奉告。
终于还是不说。
他再也没有问。知道,也是回来之后的事。
他在灾区的任务,就是日夜写稿改稿发稿。终于有一天,他感觉不在状态,身体发虚,想睡。
你的气色不对啊?
啊,是吗?
是不对,是不是发烧了?
她把手放在他的额角,虽然是额角,但他的心却暖暖的。原来,人与人皮肤接触的感觉,是那样不一样。
感觉……真好。
她肯定地说,你感冒啦!
她叫来医生,一量体温,说要输液。
他不想输。虽说是个男人,他却最怕打针。她看着他,他垂下头。
她拉起他的袖管。感觉,她的手,很柔很柔。
她动作麻利,一下子就推了进去。
没有痛的感觉。人与人,是这样不一样啊。他的心头,忽然洋溢起了幸福。
一共输了五天。五天里,他等待她的脚步声,是那样悠远而又绵长。
他甚至还希望再病几天。但她说,站起来,你已经好了!
戴着口罩和医帽的她,露出的眼睛是那样漂亮。
他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心里怦然再动。他忽然拉住她的手:你看,这里在跳!
她脸一红,转身走了。什么也没说。
随着救灾的深入,时间的延长,病人开始减少。终于有机会休息休息了。
更多的时候,也不过是在晚上散散步。他与她散步,总是引来很多人的目光。好在他是记者,他们知道他在采访她,没有什么猜测。
但是只有他知道,他不再仅仅是个记者。
有一天深夜,他与她走在都江堰的马路上。由于断电,四周一团漆黑。他们本来聊了一些什么,但到底聊什么,他记不住。他想,仅仅是在她的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突然,她一声尖叫。身子往他这边靠。
怎么了?
蛇!
他的头皮一紧。他其实也怕蛇,但此刻,他不怕了。他一把拉住她,在哪里?
从……从我的脚尖上……滑过去了……
他用力过猛,她没有防备,一下子拉到了他怀里。她的秀发拂过他的脸颊,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流遍他的全身。
他宁可那条蛇别走开。
但她很快推开他了。
向来格格格的她,突然无语。
“为什么你记住了我呢?”那样的话,突然又让他想问。但他没问。
她说,回吧。
便慢慢地走回去了。夜色温柔,没有人知道,在异乡,两个都已结婚的,一个属于七十年代与一个属于八十年代的两个不同时代的人,此时此刻,是什么样感觉在夜色中荡漾。
那肯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夜色。当然,那也肯定是世界上最为美好的夜晚。
10
终于,抗震结束了。
许放先回来。接到了采访结束的命令,他要回去。
听说许放要回去,她所在的医疗队全体人员决定欢送他凯旋。他为他们做了不少,让他们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城市,让他们感受到了危险之中价值的存在。
他们感激他是正常的。
他也同样感激他们。在人们都说医疗黑幕,痛骂医生不讲职业道德,只知道生冷硬顶的时候,这样一群身着白大褂的人,表现出了白衣天使真正的品质。
在危险时刻,他们同样经受住了考验。风里雨里,震里震外,他们的良知又被唤回。他们冲在一线,忘我工作,中间也有负伤的,也有受伤的,但自始至终,表现了医者仁也和大医精诚的风貌。
灾区那些被我们称作老百姓的人,有的仅能以磕头来表达他们内心真实的感情:解放了恁个多年,冒见过这样好的事啊……
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酒。
他们蹲在帐篷边的石头上,仅有的几张桌子被拼了起来。他们第一次放开喝酒,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势。他们挨过敬他,每个人的话都很真诚,很个人的脸都很热。
他喝。
他也回敬他们。
他知道,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仿佛说,不要再喝了。
他为此,也得喝醉。
喝着喝着,不知有谁带头开始哭。有人把酒撒向地面,有人把酒撒向空中:为了那些被压在石头下面的无辜的孩子们……
他的泪突然就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他们开始集体哭泣。黑色深沉的夜,让一帮异乡来的人,为另外一些长眠不醒的人流泪。
这泪,流得真的纯粹。
喝多了的人们,开始互相搂着痛哭。
他也哭。他搂的是她。两个人的泪流在一起。
他没有其它的感觉,也没有其它的想法。他相信她也没有。他们搂着,像搂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像搂着自己的亲人,他们让泪水放任地流在异乡的土地上。因为这些泪,他相信这块土地会变得更加深沉,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会更加坚强。
后来,他们开始唱歌。《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天堂》、《希望的田野》、《别哭孩子》……连一些轻伤员也加入进来,与他们一起,痛痛快快地落泪。
他们边哭边唱,直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他乘车离开。成都的机票已经订好。他没有见到她。
只是在路上,他收到了她的一条短信:
一路平安。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他的泪再次落在了四川的土地上。
11
他们是回来后开始联系的。
当然是他主动。
他回来后,受到了大家热烈的欢迎。包括那些有时喜欢给别人穿点小鞋的同事,包括那位年轻的同事领导,他们的欢迎都是热烈的、真诚的。
他突然想,世界其实真的很美好,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平时那些敌对、怨恨、猜忌、怀疑,此时都变成了逝去的流水,仿佛一下子不复返了。
正像他在一篇文章中写的那样:地震,拉近了人与人心间的距离,让美好的东西,又开始慢慢走入人间……
地震之后,所有的人,都涌起了一个念头:对于生活,一定要珍惜。
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相信她也这样想。事实上,她的确如此。
她们回来那天,他本来也要去接她。但她说,她老公要去,他就别去了。
他想了想,也就没有去。只把一束鲜花,委托快递公司送到了她的单位。他老婆问,送给谁的呀?
他说,就是我文章中的那位女护士。
他老婆没说话。他相信她看了系列报道,不会说话。
他们先是短信联系。
他发的多,她回的少。他发的勤,她回的慢。
他们谈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有次,他故意逗她,我爱上你了。
我相信。
为什么呢?他自己好奇起来了。
认识我的人都说爱我。
他笑了。她这样自信啊。
如果我爱上你怎么办?
凉(拌)办。
怕不怕我成为第三者?
没得可能。
此后,有时他再发短信,她不回了。
她也不说对,也不说不对。他说一些敏感的,她根本答非所问。
有一次,他带着老婆孩子去看电影。刚上影的一个大片。他突然发现,她也有电影院。他与她打招呼。她格格地笑,若无其事,把自己的老公介绍给他:这是我老公,挺帅的吧。
他说挺帅。其实,他心里不这么认为。
他也把老婆介绍给她:这是我领导,挺漂亮的吧?
漂亮漂亮,绝对漂亮。她说。
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两家子就这样认识了。电影中间,他回过头去看她,她目不斜视,紧盯银幕。
散场后,他们握了握手,问了好,走了。
就这样简单。
或许,他想,从灾区带回的一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许久之后,他还想,要是这样结束了,虽然有遗憾,不失为一种美丽。但他们注定了没有结束,还有后来,还有他不太认识的另一个她。就是那个她,让他在今生的世界里,从此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