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演义：23栀子豉汤
原创 根尘不偶 新象学堂 2018-08-22
大家晚上好，我们继续来讲伤寒经方故事。
咱们前一段时间说到仲景先生住的这个村里，在小麦成熟之前下了一场大雨。今年农民的收成相对比较好，比往年好很多。小麦颗粒饱满，是一个丰收之年。到这个时节，麦子也都收了，也成熟了。小麦收割完之后，把它晒干，麦粒碾下来，就成了一粒一粒的真正的可以吃的粮食了。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现在有各种育种技术，有各种化肥，各种增产技术，产量很高。那个时候基本是靠天吃饭，那个原始的小麦的种子，产量都不是特别高。当赶上年景好，能比往年多收一袋子小麦，这就是非常幸福的事。所以今年刚好就是这么一个年头，比往年多收了一两袋小麦。
村里有一家种地特别好的人，对种地特别上心，特别用心。即便是不太好的年头，他总是去除草，浇点水，总比别人家的收成要好一些。这一家人，男主人的名字叫守仓，就是守仓库的意思，跟他的性格也完全吻合。守仓今年四、五十岁了，人到中年了，一辈子种地很有经验，对庄稼很有感情的。
农村人都知道，小麦从麦穗里碾出来，成了一粒一粒的麦粒，成了真正的粮食之后，不是马上储藏起来，它其实还没有完全晒干的，一定要爆晒几天，一定要完全晒透，干透之后再储存，它才不会坏。
这两天趁着天好，守仓就把家里打的几袋子小麦扛出来晒。拉到路边，找一个干净平整的地方，放在路上暴晒。希望把它晒得干干的，晒得透透的，好储存起来，这是一家人一年的粮食。别人看守仓推了好几袋粮食，都很羡慕，他也心里美滋滋的。
守仓晒粮食的这一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特别足，特别热。中午头最热的时候，他就守着这麦子，放到地上摊开，晾晒，还怕小鸟什么的来吃。怕村里的牛羊鸡呀什么的把他的粮食弄坏了，他就在那看着守着，不放心。
人说夏天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没有一丝的云，突然就起了一丝凉风，来了一块乌云，眼看着，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好像就要下雨了。守仓特别看重自己这几袋粮食，好不容易快要晒干了，不可能让雨把它淋了呀，一旦淋了前功尽弃，小麦可能就坏了，小麦可能就发芽了，就没法保存了，就没法吃了。
眼看着风越刮越大，天上的乌云也越变越厚，冲着他就来了，好像是专门来淹他这几袋麦子一样。这下守仓一下子就心里着急了，啊呀，这哪行呀，立刻就手脚并用地把粮食往一起堆，往袋子里装，想赶紧趁着雨还没下来，赶紧把粮食运回家去，千万别淋了啊。
结果守仓是手忙脚乱，心急如焚，急得不行，因为这是他一年的劳作，就这么点收成，真是喘气都顾不上了，不用说喝水了。火急火燎地把这些粮食匆匆忙忙地重新装起来，往家里运。等他把粮食一口气都弄好，都装起来，推到家里，才发现，风也过去了，云也走了，虚惊一场，一个雨点都没下。
守仓就觉得很狼狈，忙活了一辈子了，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是老天爷来捉弄他的吗？好在粮食没有被淋，他还是比较欣慰的。觉得那就回家歇一歇，就算了。放宽心，回家歇着。
没想到，回家后发现自己怎么躺也躺不下，躺下好像心里一直是那种着急上火的感觉，下不去，好像是躺不下了。这就从大中午头折腾到晚上，也没休息成。现在想到晚上，天黑了，该睡觉了呀。没想到一晚上没睡呀，根本就睡不成。还是那个火急火燎的劲，他感觉还是心急如焚，好像还是在忙着装麦子，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下守仓很困惑，也很痛苦。他说这咋回事呢？感觉心里窝着一股火一样，也发不出去。也不好跟家里人发火啊，晒麦子下雨这事，跟家里人有啥关系呀？他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睡不着觉，失眠了。
幸亏他有这么一个小福气，跟小虎子他们家关系都很好。农村地方小，这么大的事转眼间就传遍全村，守仓突然就像得了怪病一样，睡不着觉了，很快就传遍了全村。小虎子也就知道了，小虎子说我得过去看看啊，就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等他问明白之后，他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说，这个不行，我得回去请我师父，我自己搞不定啊。不知道是咋回事，不知道咋处理呀。
他就带着守仓一起，去找师父，就一起来到仲景先生这儿。
仲景先生一看，了解了一下情况，搭了搭脉，问了问守仓的感觉，心里就有数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仲景就吩咐小虎子说，先去抓药吧。
小虎子说，抓啥药啊，师父？
仲景就告诉他说，你去抓栀子十四枚，淡豆豉四合，就这两味药就可以了。你把这个栀子先熬，熬上半个小时左右，然后再把豆豉放进去，让他稍微开锅滚一会，就可以了，就成了。豆豉不用煮得时间太长。
小虎子也不知道师父是啥意思，就先照办。先把药抓好，栀子十四枚，捣碎，豆豉四合，备用。先煎栀子，煎的差不多了，放上豆豉。就像下饺子一样，滚上几滚，稍微煮一煮，就停火，药就煎成了，就倒出来就可以了。因为这个药就两味，比较简单，一个栀子，一个豆豉，也好煎，一会就煮完了。
仲景就跟守仓说，来，慢慢喝，当水喝吧。
守仓端着这一碗药汤，就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往下喝，一边喝一边说，哎呀，这药喝着真舒服呀，喝着清凉清凉的，就拽着我里面的火气，往下拽呀，好像就给我拽下去了，我感觉到火气往下走的感觉，觉得心里那股火呀，慢慢消下去了。
一会就说，哎呀，我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好像要放屁，气都往下走了。心里不觉得那么窝火了，就觉得不是那个着急恼火的感觉了。估计这下很快就能好。
小虎子就觉得师父这真是太神奇了。说，您赶紧给我讲讲，这到底是咋回事呀？为什么这么治呀？
仲景先生就说，我们这个方子呢，暂且叫它“栀子豉汤”吧。
这个方子专门治疗心火不降，虚火不降，扰动心神，引起的心烦，燥动，失眠，甚至有些人会表现出精神不太正常，发狂易怒等等，这个方子都是非常有效的。它是沟通水火，交济心肾的方子。擅长治疗肾气虚损，心火不降，心烦为主的这么一类疾病。
栀子这味药，就是山栀子，我们很多人养花，会养一个栀子花，会开一个白色的六个花瓣的花，很香。山栀子是野生的，我们人工种的是改良过的，真正的山栀子就是野生的，在山上，生于南方，北方没有。
栀子在南方，南方是火气，火热之地。他在南方能保持非常冷静的头脑，六个白色的花瓣，六是收藏之数，白色又是沉静的金气的颜色，正因为他非常清透，心里很清透，很干净，很镇静，特别平静这么一个性格，所以他的香气就特别浓郁绵长，老远就能闻到栀子的香味。他在南方那么开放燥动的气场里，炼就了一个非常沉静清透的心态。
栀子不光花特别香，他长出的果实，我们用的是他的果实。他的果实像一个什么呢？像一个指头肚那么大一个纺锤形的果实。椭圆形，纺锤形，圆圆的，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他的外壳上面，他不是有六个花瓣吗，所以长成果实之后，果实的外壳上就有六条棱，就跟龙虾的须一样，长长的从果壳上一直伸出去，很长的六条，六条须一样那么个棱。这也是他非常好的一个，既是流通又是收藏这么一个特征。
栀子这个菩萨，在炎热的气候里保持清醒的头脑，又能很好地流通，就是这么一种清凉芳香的气场，是这么一个状态。你要吃的话，感觉到他的味是比较苦的，苦寒的这么一个药。按说所有的苦寒药都是镇静收藏的，但是所有的苦寒药里面，只有栀子这味药，虽然苦寒，但是不会造成郁滞。他既苦寒又有很好的流通性，这是很难得的。
在中药里面，清解身体内部郁热的时候，上焦用黄芩，中焦用黄连，下焦用黄柏，各有所主。只有栀子这一味药，能同时通利三焦郁火，就是因为他流通性非常好，哪都能到，哪都不会导致障碍或郁滞。所以栀子可以把郁火引导，他的流通性很好啊，可以引导上焦郁火，经过中焦直达下焦。就是他破散郁火的功效并不是单纯的靠苦寒的特性，更多地是一个流通的引导。这是栀子跟其他苦寒药不一样的地方。一般苦寒药都是很结实很硬的，用的不当，很容易导致气机的凝滞，只有栀子是很清透，流通性很好，没有这个弊端。
而且他里面的种子，也是长得像个心脏一样，中间是有空隙的，是空的，就跟心脏中间是空的一样。所以栀子就特别擅长清散心火，流通心火。非常好的一味药。
因为守仓为了抢麦子，抢着装麦子，怕被雨淋了，当时的状态是急火攻心，所以这一股郁火郁在上焦，心胸之间，因为当时太着急了，所以郁而不散，就下不去了。一股火顶在上面，坐立不安，啥也干不成。栀子这一味药，来清散上焦郁火，引导郁火下行最合适不过了。
为什么用十四枚栀子呢？心属火呀，火是什么呢？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十四是两个七，偶数为阴，是偏下降的，阳数是偏升散的，十四枚栀子，一是取其入心气的数，再一个取偶数双倍，加强下行引导的力量。是这么一个意思。
那么为什么要加豆豉呢？豆豉是什么呀？豆豉就是咱们说的豆瓣酱，就是把黄豆或黑豆发酵之后，它就成了豆豉。农村做豆瓣酱都是拿豆子先煮熟了再发酵，等长出毛了，看着很吓人了，然后再去做酱。发酵过的豆子叫豆豉。
发酵过就有腐败的气场在里面，发酵的过程其实类似一个腐败真菌生长的过程。肾气，肾属水，其臭腐，所有这种腐败的气息，都是直接通于肾气。肾气之所以能够收藏得好，也是靠这股力量来实现收藏的功能。所以你看真菌蘑菇之类的，都是直接通于肾气的，都对肾气方面的疾病有很好的效果。所以这里借豆豉这味药，引导上焦郁火在下降的同时，重新归于肾气。
这两个药互相配合，一个引导下行，一个引导回家，接力配合，就形成了心肾相交，水火交融的一个局面。这个方子虽然只有两味药，但是寓意还是很深刻的，搭配非常精当。仲景那个年代选方用药真是叫人拍案叫绝，真是完美搭档。
小虎子一听，明白了。原来师父是这样啊，这下我又学了一招。以后碰见这样的病人我也会用了。
仲景先生又问了他一句，你看我们前一段时间治的病，都是受寒，这次的病不是受寒，而是上火了，纯粹就是一股郁火，你有没有总结一下这两种类型有什么区别呀？
小虎子说，师父，我觉得是受寒了就温通，有郁火就辛凉清降呗。类似于内经讲的“寒者热之，热者寒之”，就对治呗。
仲景说，你说的这个也没错，是对的。师父想让你思考的是什么呢？所有的疾病，像守仓这个问题，他其实是他自己心里着急引起的这么一个问题，并不是真的雨淋了他的麦子。
所有病的根源，其实在他的心态上。人的心态，从大的范围来讲呢，其实大致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偏于发散的心态，就是积极主动地去做什么，去付出什么，这就是一种心态。还有一种心态就是被动的，防御的或者是抗拒的那种，就是抵抗的心态。大概就是这么两种心态。
你看我们前面遇到的那些患者，他们大多是受寒，受寒的时候人体本能的是怕冷，怕这个寒气的，他就本能地去抗拒。所以肾气，肾在志为恐，寒气重了自然就会恐惧，他本能地就会有一种抗拒。而心在志为喜，喜是开散的，开达的。一个人高兴了就到处跟人唱歌，到处送礼，给人好东西吃，跟人分享，你看这个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个守仓他当时的心态，他的心思完全放在那几袋麦子上，他为了保护那几袋麦子，宁愿不顾自己的辛苦劳累，完全为麦子去付出了。其实他不是怕那个雨，雨对他来讲他是不怕的，农村人谁没被雨淋过啊，他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麦子淋雨，所以就急急忙忙地把自己累的火气郁在上面了。
他把自己所有的心气，力量全都拿出来，放在麦子上面了，这就是一种外散，过度外散，过度外达，又没有展开，就跟激光一样，聚焦一样，聚在一个点上，这也是一种执着，一种郁滞，结果导致自己身体阳气郁在那边，从而出现郁而化热，郁而化火的情况。这是单纯的由心态引起的这种心气外出，外散，散得不够好，引起的郁火。
这种情况在现在也是很常见的。现在人欲望比较多，想要的多，想抓的多，抓着不放，抓不着更不肯放，所以这种着急上火，也是非常普遍。都可以借鉴栀子豉汤的治疗思路。
而一般的感冒受凉，更多的是人体本能地去防御，去抗拒。所以心态平和的人，大多数情况下生病都是受寒，引起的本能的那种阳气被压制，然后阳气不能生发的一种被动的抵抗，处在一个被压抑的状态。那么我们就需要去鼓励他，去温通他，相当于去生发他。
当然，不被别人认可，甚至被别人欺负打压，也是一种心里的寒气，也会导致人体的气机郁滞，跟受寒是类似的。所以良言一句贴心暖，恶语一句透心寒，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两种情况，我们的用药方向，用药原则，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升一个降，一个辛温一个寒凉，完全都不一样。但有一点其实是一样的，是相通的，那就是他们其实都没有处在一个内心缓和，清透，不着急，不执着的状态，其实都是把心执着在一件事上。或者执着喜欢而发散外出，阳气就有出无回，或者受凉被压抑而抗拒，阳气就不能宣散，他都会产生不同的疾病。
黄元御在《四圣心源》里面特别强调中气，他不光强调脾胃本身的中气是一个核心，他也强调了心态要平和，这是精神层面更重要的一个中气。一个人在精神层面要能做到心态平和，可能他得病的机会就会少很多，即便得病了，可能也好治。
小虎子一听，心里就更明白了，他觉得好像自己也成了一个心理医生了。
守仓喝了这个药之后，农村人身体还是很好的，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大的郁结，就是一股火，一旦火气下来，就没事了。千恩万谢，就要回去了。
仲景先生就对守仓交代说，你呀，对这个事太认真了，一辈子种庄稼种得全村最好，所以对自己的荣誉看得也特别重，如果你的麦子都被淋了，人家全村人都会笑话你，你是接受不了这个事的。所以你就宁愿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把麦子保护好，这个心态是有点过于紧张了，还是要放得平和一些。不要太紧张，可能以后你的庄稼种得会更好。
守仓他是一个庄稼人，他不明白那么多的道理，但是仲景说的这几句话，他还是能听到心里去的，他觉得说的是很有道理。
所以呢，仲景当年在治病的时候，不是仅仅传给我们这几个方子，他一定是有心法的东西也传下来的，只不过文字上没有体现出来。
今天的方子很小，比较简单，我们早讲完就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