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悟空,我是悟有;悟空拿棍儿,悟有拿枪!
上卷 第二十一回 第三节:
【原文】
一时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问一声不答,再问时,袭人方道:“你问我么?我那里知道你们的原故。”宝玉听了这话,见他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便笑道:“怎么动了真气?"袭人冷笑道:“我那里敢动气!只是从今以后别再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伏侍你,再别来支使.我仍旧还伏侍老太太去. "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宝玉见了这般景况,深为骇异,禁不住赶来劝慰.那袭人只管合了眼不理.宝玉无了主意,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便明白了。”宝玉听说,呆了一回,自觉无趣,便起身叹道:“不理我罢,我也睡去。”说着,便起身下炕,到自己床上歪下.袭人听他半日无动静,微微的打鼾,料他睡着,便起身拿一领斗蓬来,替他刚压上,只听"忽"的一声,宝玉便掀过去,也仍合目装睡.袭人明知其意,便点头冷笑道:“你也不用生气,从此后我只当哑子,再不说你一声儿,如何?"宝玉禁不住起身问道:“我又怎么了?你又劝我.你劝我也罢了,才刚又没见你劝我,一进来你就不理我,赌气睡了.我还摸不着是为什么,这会子你又说我恼了.我何尝听见你劝我什么话了。”袭人道:“你心里还不明白,还等我说呢!"正闹着,贾母遣人来叫他吃饭,方往前边来,胡乱吃了半碗,仍回自己房中.只见袭人睡在外头炕上,麝月在旁边抹骨牌.宝玉素知麝月与袭人亲厚,一并连麝月也不理,揭起软帘自往里间来.麝月只得跟进来.宝玉便推他出去,说:“不敢惊动你们。”麝月只得笑着出来,唤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宝玉拿一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只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一个大些儿的生得十分水秀,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便说:“叫蕙香。”宝玉便问:“是谁起的?"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又问:“你姊妹几个?"蕙香道:“四个。”宝玉道:“你第几?"蕙香道:“第四。”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一面说,一面命他倒了茶来吃.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嘴而笑.
【端木持易见解】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倔强过,就是任凭别人怎么劝,终是依然故我,照旧不改。
我自己过去,是经常倔强的,为此没少挨父母的打,也没少受老师的批评,甚至有时候还让同学朋友们失望甚至是绝望,这都是有过的。
今天读这节,你看袭人因为宝玉屡劝不改,不守礼仪的毛病又犯了,于是她“一声不答”,“脸上起色也今非昔比”,“在炕上合眼倒下”,独自生闷气。任宝玉怎么劝慰,她也“只管合了眼不理”。她是真伤心,真失望,真难过了。劝人的人,你们看,就是袭人这样的。很受伤。为什么呢?因为她太认真了。鲁迅说过,太认真的人,不是伤害别人,就是反过来伤害自己。你看,袭人首先是自伤,然后也伤害了宝玉。弄的宝玉深感“晦气”。
你们说,这些劝人的人,怎么都这么较真呢?大约是:“爱之深,恨之切”吧!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鲁迅说的,但“哀其不争,怒其不起”,这肯定是鲁迅的精神了。他们常常扮演这种“教父”的角色,谁都想做孔夫子——“好为人师”嘛。反正,我是没少受这方面的苦。他们一劝,就好像一颗好心,能顶万两黄金似的;而不听劝,就好像欠他们万两黄金似的。这些还不起的“债务”,如山似海,压逼的人,喘不过气来。这债务在身,像猪八戒背媳妇,越背越重,怎么办?最后只好一扔了事儿。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对不对?
现在,自己做了“长辈”,有时候又反过来做这个“恶人”,像江南七怪中的柯镇恶一样。想想也真是挺可笑的。“语重心长”,“谆谆善诱”,“用心良苦”等等,你看,自己最恨的样子,变成了自己,真是丑陋可怕至极。
向来人们都是说,人要从善如流,嫉恶如仇。大人说的,好像都是对的,即便不对,好像也是对你有好处的,出发点总是对的。那么,这些所谓的善、对、好处、出发点都是什么呢?不就是金榜题名好成绩,利禄双全好名声,腰缠万贯好财头吗?向来大抵是如此的。这些我最鄙弃的东西,却是最现实的力量。他们好像有咒语般的力量,将人世所有长辈的灵魂驱赶,然后附体在他们身上,借她们的嘴,向一切晚辈进攻,驱赶小子们的灵魂中的兴趣,好奇,自由,热情与爱,再然后,将老爷子们老婆子们身上那些咒语复制传染到下一代身上。他们好像才算完成了魔鬼交给的任务。你们以为我讲的是鬼故事吗?现实不就是这些鬼构成的吗?
他们不都是一副“语重心长”,“谆谆善诱”,“用心良苦”的大智大善大圣大慈大悲大英大明大仁大义大爱大亲大和---的样子吗?
我没办法,我是一直逃跑,跨过山村到城市,跑过山南进海北,怎么样呢?依然是难逃佛掌。没有雪山消融,周天寒彻,没有地动山摇,天翻地覆,却被五指山压身,还给贴上了一个纸条:好好活着。
恩,你看,我终于“好好活着”了。可我好像还是个“猴子”,没变成父母兄长朋友同学寄望的那个“佛”样。于是,我给自己起了很多笔名,为什么呢?因为怕玷污了原本那个“好名好姓”。悟空下山的时候,他师傅交代说,“日后你惹出祸来,别把师傅说出来就行了”。恩,我自己改了名姓,不管好坏,总算是不会玷污师傅的英明了。也算是唯一对得起前辈们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虽然我现在“好好活着”了,但我还是想做个猴子。我还是喜欢光着屁股,虽然不好看,但总觉得比那些戴冠的“沐猴”要真、要好一些吧?
所以,我现在,既不劝别人洗澡,也不劝别人穿衣,更不劝别人上进了,你们愿怎样,就怎样,想吃屎,就吃屎,毕竟,做了狗,又何必非要做人呢?不吃屎难道就不是狗了?再说了,也不是你想做人就能做人的,对不对?特别是那些原本不是人的,偏偏还要做什么人上人呢?劝他又有什么用呢?
做狗的安心吃屎,做人的凭心办事,这才是自然之理,对不对?
我也不晓得对不对,毕竟,我只是一只猴子。人世的道理,你们比我要懂得多,反正,做人我是做不好了,我自己安心做我的猴子,你们做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
反正,以后劝我做人的,你们小点心。我建议你们先看看《西游记》,因为我也不确信,猴,到底能不能悟空,能不能成佛?你是唐僧吗?你要是,你就来。跟你走,还是一枪打死你,还真吃不准,毕竟,我和西游记中的那个悟空大不同,我是“悟有”!
悟空拿棍儿,悟有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