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小说｜人走茶凉
梦才四十有五，已在一个山区小县财政局当了九年的经济建设股股长。经济建设股不仅掌管着中央下达到全县的经济建设专款，而且还对口管理着发改、国土、交通、城建、规划、环保、城投等七个县直部门的预算拨款。权力不可谓不大。曾有对口部门的领导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愿意用自己局长的位子换他股长的位子。梦才听后，嗤之以鼻。由于他精通业务，坚持原则、秉公办事，县财政局领导对他的工作很是放心，也一直没有为他换岗。
按理说，坚持原则、秉公办事，很容易得罪对口部门。但恰恰相反，七个对口部门的领导都很喜欢梦才。因为他从不吃拿卡要，只要是手续完善、程序到位，该拨的钱一分不压。另外，他还经常为对口部门办些实事。有一次，为了帮助县交通局争资争项，他陪同省财政厅经济建设处处长老祝在北京整整待了一个星期。在他的死磨硬缠下，最终老祝从财政部替他所在的县交通局争取到了五百万元的项目资金。由于天气炎热，加上水土不服，从北京回来后，他居然病倒了，被老婆送到医院打了三天的点滴。
打此以后，七个对口部门的领导对梦才更是刮目相看，一致认为他是块当官的好料。为了能让他日后多帮忙争资争项或在预算拨款时高抬贵手，七个对口部门的领导都想心思巴结他，但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因为梦才为人正派，从不搞歪门邪道。一个偶然的机会，县交通局局长和县环保局局长同时打听到梦才的儿子梦子即将大学毕业的消息后，便不约而同地找上门来，主动要求安排梦子的工作。二位局长向他表达的意思差不多：你的儿就是我的儿，等梦子毕业了就到我单位来上班，保证怎样怎样……
梦才听后一言不发，且暗自发笑。因为他很清楚，即使他们同意接受梦子上班，也只能做个临时工，要解决编制等个人根本问题，还得等机会参加县里统一组织的招录考试。梦才的老婆见他没吱声，怕冷落了二位局长，连忙开腔替他解围，说梦子学的是会计专业，恐怕不适合到你们两个单位上班，更何况夺了别人的饭碗，我们的心里也会不安。其实，梦才和老婆早就统一了思想，希望儿子能在读大学的省城考上省直部门公务员，并不想让儿子回到这个不显眼的小县城。
没想到，当二位局长听说梦子学的是会计专业后，眼睛睁得灯笼大，当场为争夺梦子的“就业权”弄得面红耳赤，似乎“非我莫属”。他们当然想得美，一旦把梦子弄到本单位当会计，那往后就与梦才是“一家人”，何愁办不成大事？梦才也当然明白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为了不让二位局长难堪，梦才爽朗地笑开了，并煞有介事地说，我儿子就业的事，我们做大人的当不了家，还得先听听儿子的想法，到时候儿子如果愿意到你们哪个单位讨碗饭吃，只要你们不嫌弃就行。二位局长听后，这才频频点头撤离。
眨眼间，一年过去了。梦子大学毕业后，兴冲冲地参加了省直某单位的公务员统考。没想到，因三分之差被一个研究生挤出了最后一道关口。梦才的心情也因此一落千丈，他心里很清楚，说学会计专业好就业也好就业，因为每个单位都少不了会计；说学会计专业不好就业也不好就业，因为每个单位也仅仅只要那么一两个人。竞争太残酷了！怪就怪当初不该当硬家让儿子去学会计专业、把自己的爱好强加给儿子。梦才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然而，梦子并不以为然，因为他还年轻，往后的机会多的是。他不仅对爸爸没有一点怨言，反而受爸爸的影响，更加热爱上了会计这个职业，只怪自己学业不精，往后还得继续加把劲。于是，梦子决定先出去闯闯，在征得爸妈同意后，便独自一人收拾行李到南方去了。然而，外面的工作并不好找、钱也不好赚。三个月后，梦子便灰溜溜地跑回了家。过了不多时日，他通过毛遂自荐，终于在小县城的一家小型民营企业当了一个小小的财务跟班。
梦才心里很清楚，小型民营企业的寿命都很短，并非儿子的久留之地。为了帮助儿子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当上一个真正的“会计人”，他觉得自己该出手了。他首先想到了县交通局，不是因为他曾帮其争取了巨额专款，也不是因为县交通局局长曾在他面前表过硬态，而是因为县交通局机关目前只有一个快要退休的女会计，县里迟早是要为其补充会计力量的。然而，当他拿出手机拨通县交通局局长的电话，刚说了句“我儿子的事想请您帮忙”后，不巧县财政局局长老祁喊他有事。他只得先挂了电话，随祁局长到了办公室。
祁局长落座后笑眯眯地对他说，小梦，你在经建岗位上一待就是十年，做出了不小的成绩，你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本来早就该提拔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位子。最近，县统计局调走了一名副局长，县领导打算从财政局选派一名业务骨干去填补这个空缺，我们局领导班子成员都觉得你比较合适，所以打算推荐你，你看意下如何？梦才想，既然局领导班子成员已为此事开会讨论过，或许还与县领导沟通过，这会儿特地找我摊牌，我能一口拒绝吗？他当即表示，服从组织安排。
梦才从祁局长办公室出来后，觉得此次人事变动太突然，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惊恐不安。应当说，从一般的科员提拔为副科职，他应该感到高兴，但他实在是难舍二十余载的财政情；更为关键的是，儿子的工作还没落实，需要对口部门的领导帮忙……为防夜长梦多，该立马与县交通局局长联系了！想到此，他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他再次拨通县交通局局长的电话、张着大嘴迫不及待地等待好消息时，没想到对方的回答是，梦局长，不好意思啦！眼下，仅在我们局机关领导班子成员中，就有四个子女排着队、等着安排工作……
“啪”的一声，梦才像做贼似的匆匆关掉了手机，并打了一个寒颤。
作者简介：蔡红东，鄂东人。业余时间爱好写作，主要作品有，财经评论集《财富纵横》、长篇小说《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