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归来
苗波 军旅警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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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辈们当年登陆海南岛时高大肥沃的这种天然屏障
海 南归 来 又 追 思
此行不晚,此行已晚,人到老时才惜时,倘若当初能成行。重走父辈烽火路,40军子女海南行,这,算是时间较长的一次出行吧。圆满地结束了,兴冲冲地回到家里,我会时不时地想象一下将此行的过程叙述给父母听的情形:爸爸会极其开心地笑,他的笑永远都是无声的,我会边讲过程边提问,我问一句,他答一句,爸爸的回答永远都是短促的,从不扩展;妈妈则会笑容满面地听你说,她的笑是常挂在脸上的那种,也是无声的,她会边听边扩展你所讲,把她知道的沾边的事情及细节全部倒出来。
我与丛林姐在海口港下船
此次海南行,我与丛林姐住一个房间,她比我要活跃得多,之前已经两次来海南祭拜先烈了,最后一次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这次她来参加活动是为了与我们家兄弟姐妹见一面,我们两家是世交,与此同时,一方面她想去雷州半岛的徐闻看看,因为赵伟阿姨曾在大战前去乌石港执行特殊任务并因此立了功;另一方面,她还想了解一下,1950年海南战役时的琼州海峡有无海盗出没。
我母亲马萍是东北人,1945年参加革命工作,1946年参军,先是在辽东军政大学学习半年,之后在三纵七师做过文工团团员,宣传队宣传员,1948年以后在师政治部工作队工作,后来部队改称为40军118师,南下时她和丛林姐妈妈赵伟阿姨在同一个工作队工作,是工作队的分队长。我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母亲工作的细节,我只是听妈妈说过,土地改革时她做群众工作。
这次,丛林姐把她妈妈回忆录中的一段讲给了我听。赵伟阿姨当兵时就已经高中毕业,因战乱无法读大学就选择了跟共产党走,解放后又考上大学,毕业后成为大学教师。赵伟阿姨在回忆南下工作队工作时,写到了她和我妈妈的工作情况。 那时,就要取得全国解放进入新中国建设时期了,她们工作队的任务就是动员学生入伍,负责到学校向学生们宣传参加革命的道理。(嗯,难怪妈妈们都表达力强,都这么能说,原来是部队大熔炉锻炼的结果。)
有一次,当我妈妈讲到要跟着毛主席和共产党走时,下面一个女学生马上提问:是毛主席伟大还是孙中山伟大?妈妈迟疑了一下回答说:毛主席伟大。过了一会儿,这个学生带着身边的几个学生转身离开了。回来后,妈妈、赵伟阿姨她们就开始商量,下次再作宣传时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才有说服力?最后决定,由赵伟阿姨感同身受地向学生们讲一下这个问题。赵伟阿姨是这样讲的:“孙中山和毛泽东都很伟大,他们是不同历史时期的伟人。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学生,我之所以选择参加革命,就是因为现阶段共产党是正确的。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要靠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去实现。所以希望你们认清形势能跟着共产党走。”妈妈她们工作队的工作很有成效,学生们积极响应,参军入伍,我妈妈和赵伟阿姨也因工作出色受到了表彰。
父亲和丛叔
我父亲苗继宗和丛林姐的父亲丛福滋是生死之交,在海南战役时曾生死与共,这,我是从妈妈嘴里听说的。妈妈说:“你爸啊,打海南岛时差点没回来。和你丛叔两人,埋在海滩里,嘴里含着一根管,不能动,一动就得被敌人发现,两天三夜啊,差点没死了。”海南战役时爸是40军118师侦察科长,是40军首批渡海部队的指挥员之一,渡海时,肩负着保护先遣部队所需要的经费、文件、众多军需物质安全抵达目的地的重任;渡海之后,又肩负着侦察敌情和接应后继大部队的重任。不知道海南战役时爸妈是否已经建立恋爱关系,反正他们是在打完海南战役后第三个月结婚的。
据军侦察科长郑需凡回忆说:结婚时人不多,都是一些熟悉的人,大家穿着军装,喝的是当地的酒,气氛相对严肃,因为部队还在准备打仗,也没有太多的仪式,上级批准就行了。后来,和丛林姐聊起我们父辈一起侦察的事时,才知道,丛叔当时是军警卫营长兼作战参谋,很多时候,都是受韩先楚军长和解方副军长指挥,去完成一些侦察工作并标注好作战地图带回的。丛叔和父亲都是山东大汉,两个人有共同点,那就是:实在、倔强、沉稳、寡言,而且都身高体壮,一副好身手、一身好功夫。父亲特别机敏,判断力极强,丛叔不仅会武功,人长得又特别帅气,所以才会被有一双美丽大眼睛的赵伟阿姨选中。父亲这一生,一般人难入他法眼,但是丛叔他们哥俩在一起时却极为默契,那种默契是在空气中流动的,凡是步入这空气领域的人都能感觉到。他们哥俩好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文革时期丛叔赵姨有矛盾都是我爸爸妈妈去调和!身为知识分子的赵伟阿姨在文革中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对年仅12岁的丛林姐说:我不在时你遇到难事就去找你马姨。我在大连念军校时,爸说:没事去你丛叔家看看。我性格外向但不擅长走动和主动交往。丛叔家应是我去拜访过的唯一的父母的老战友家。
我当兵后再回到父母身边时,父亲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母亲也六十好几了,我又忙于建造自己的小家庭,开始生儿育女,所以父母从前的故事便再无耳朵中的续篇了,与母亲的大块时间的聊天也多是在成家前,现在回想起来,总是倍感遗憾。海南战役时父亲还有一段生死故事,这是他年轻时讲给哥姐听的,后来母亲也念叨过几句。有一次,父亲带着一位侦察员去海南岛执行侦察任务,需要查明守敌布防,他们差一点就被发现。潜伏在甘蔗地里,敌人的冷枪时不时地向他们打来。两天两夜,他们靠甘蔗充饥,越吃越渴,这位侦察员又不幸中弹,伤及胳膊。当时,父亲用军令压倒了这位受伤侦察员在生理上对疼痛的反应,并迅速把自己的衣服扯下一条将其伤处包扎好。在完成任务查明守敌布防后,他们去了附近的一个村子,父亲把伤员交给村民,凭记忆迅速画好了守敌布防图,之后又返回了大部队。妈曾念叨说:“你爸这辈子不容易啊,几次死里逃生!”言谈之中,流露出对父亲的敬佩与赞许。
父母结婚照(第一张合影)
父亲威严独立,母亲顺从依赖,我这做儿女的,活了半辈子,才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默契的珍贵。全家的担子几乎都压在父亲一个人的肩膀上,我乐观感性的母亲,在性格上有时就像个小姑娘,但是,她却是姥姥家的大姐大,帮助姥姥照顾着全家,而且在部队五六年的行军打仗生涯中,母亲愣是咬牙跟上队伍坚持下来了。妈说:她行军时因脚气烂肉,脚的骨头都露出来了,日行军120里,靠的就是咬牙坚持。妈还说:哪有什么卫生纸啊,女同志来例假,逮什么垫什么,很多时候就用苞米叶子。爸立过两个大功,都是战功;妈立过五个小功,有工作功,有艰苦功。其中的一个功就是在徐闻县立的,应该是她个人或者是她所领导的小分队做船工工作、为部队找船成绩突出吧。所以,在我眼中,父母的形象特别高大,“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这个词在我心中闪烁着越发璀璨的光芒。
我的父母没给我留下过多的物质财富,但留下的精神财富却足够我享用一世。他们,是我心中的神话,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神话越来越神化!那是怎样的一代人啊,走在时代的前列,成为时代洪流中的先驱者、具有洪荒之力的改朝换代者!他们信仰共产主义,并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奋斗了毕生!活下来的都是幸运者和幸存者,而后来的一些坐江山者呢?当他们苦心钻营权力、权钱交换时,当他们功利地只为提拔巧作为时,或在反腐环境下一心保官不作为时,还记得那些为远大理想而付出生命的先烈,以及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先辈吗?敢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自己是秉承了我党光荣传统,把人民利益放在了第一位,是不断开拓进取的好官、清官吗?人性总是善恶两重天,为了利益乱作为,或者为了保官不作为,这些失控的权力者,比起那些枪林弹雨的先辈,早已在权林利雨的目标下把红脸唱成黑脸,冰冷无比,丑得惨不忍睹了,也许“不忘初心”提得正是时候吧!
2018.4.4于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