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值得我仇恨!”|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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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这么大,我承认我是井底之蛙:往往只看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长了蒿草,还是庄稼;长了蒿草立即拔掉,庄稼一旦被糟踏,要么怨天尤人,要么以牙还牙。但却——从未认真的审视过自己,更不会考虑自己今后的长远之计。
无疑,安托万·莱利是个例外。他不仅没有怨恨那些“践踏自己庄稼的人”,而且在认真审视了自己后,还“拔掉了庄稼地里的一些蒿草”,更重要的是,他还给致死妻子Hélène(艾莲娜)的凶手写了《Vous n'aurez pas ma haine》(你不值得我仇恨)的公开信。
安托万·莱利没有几个人熟悉,他的妻子更没几个人熟悉,但安托万·莱利面对的事实却是好多人都清楚的事。
2015年11月,巴黎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在丧生的137条性命中,安托万·莱利的妻子便是其中之一。后来,就有了“你不值得我仇恨”的信。
在那封看似有些“中国阿Q精神”的信里,提到这么一些如鲠在喉、恨不能说,却对自己人生极其负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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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五晚上,你们夺走了我的挚爱、我的儿子的母亲、一个珍贵的人的生命。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是行尸走肉。你们以真主的名义盲目滥杀,如果我们有这个真主的形像,我的妻子身体里的每颗子弹都会是它心中的一个伤口。
“我不会送给你们非常渴望的这个‘仇恨你们’的礼物。你们确实用尽了办法想获得我的仇恨,但是用愤怒答复仇恨,就会沦落到和你们一样无知的境地。你们想令我害怕,想令我今后以不信任的眼光看待周围与我一样的公民,想使我为了安全而牺牲我的自由。这是枉费心机。我今天早上见到了她。在几夜和几天的等待之后,我终于见到了她。她和她上周五晚上出门时一样美,和12多年前我疯狂爱恋她时一样美。当然我悲痛欲绝,椎心泣血,我承认你们在这一点上获得了小小的胜利,但这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我知道她每天将陪伴着我们,我们将会在这个自由的灵魂的天堂里重逢,而你们却永远不可能进入。
“我和我的儿子,我们是两个人,但我们比世界上所有的军队都坚强。另外我没有时间再继续跟你们缠了。我得去照顾梅尔维尔,他睡午觉刚醒来。他刚满17个月大。和每天一样,现在是他下午吃点心的时刻,和每天一样,我们将一起玩耍。这个小男孩一生将以一个幸福和自由的人的姿态正视你们。因为你们也不会得到他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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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找到凶手,我们可以向他倾泻愤怒,这就像一扇微开的大门,给我们机会逃离痛苦。罪行越重,我们的仇恨就会越合理,当我们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罪犯上,便可以心安理得逃避自己的人生。但是我们却忘记计较因此而付出的眼泪和愤怒。那些没有人可以去责备的人只留下了他们的悲伤。就像我。
“如果将来儿子问我那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能够让他人来为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负责。我们三口之家的故事结束了,但笑容还会继续!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读者,当我阅读自己的故事,我会希望帮助他们、对他们表示同情、并爱上他们生活中的点滴,可是,艾莲娜死了,我们这个三口之家的叙事者之一不在了,就此,我们的故事也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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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亲历过此信,但凭这些字句,我可以想象安托万·莱利正在承受着什么,正在做着什么。或许有人说,那是一些“站着说话不腰疼”者们的“不负责任的假设与构想”,但我想说,这样的“不负责任的假设与构想”,至少是符合实际、注重长远、疗伤当下的不二选择;如果还有人说,一条生命就那样白白的死了?我想说,生不过是死的代词,如果因为“不可预知”的死而置“眼前当下”的生于不顾,今天讨论的一切终将毫无意义。
我们眼前当下的江歌案,以及许多案,都典型地刻画了我们国人的两大异端:沉默者保持着可怕的沉默,愤怒者又持有同样可怕的愤怒。到头来,沉默者猪狗不如,死不足惜;愤怒者手执德法,勒喉索命。
别人做什么,那是别人的事;我们干什么,却由我们自己控制。这话无论说听,都十分容易,但要理解其中的道理,却十分憋屈。好比当初学驾照那会,看着里面的交规知识,几乎全是“清一色”的“让别人”,除了“车辆行至路障途中与对面车辆会车时是对方让我们”这一条。我脑里时常冒出“凭什么全是我让别人啊”的念头,而且还与许多司机老手讨论。一知半解者告诉我“这是国情使然”,而个别老手则告诉我“让是从我做起的文明传染”。顿时,我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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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再谈安托万·莱利。他绝非是在标榜“自己多么理性”,亦并非辩论者们在标榜“自己多么高明”,而是“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的“超越误区”与“去寻求现实生存良方”的当下使然。我不愿去看那架着“伸张正义”的“一边倒”的——唾弃、诅咒与偿命,而是为当事者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注目。因为,无论这个季节多么寒冷,人类多么悲催,但终究都是窗外无可阻止或终究云烟的事。而窗内人的价值观是什么?他活在自己的过去,把诅咒仇人装满己身,等待有朝一日引爆;还是活在自己的将来,把美好寄托装满己身,等待有朝一日重生绽放。我想,这是“你不值得我仇恨”的初衷。
这场“你不值得我仇恨”的结果,安托万带上孩子来到墓地,告诉他:“妈妈就在那儿!”是的,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都在进行着,一切终将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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