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国平丨当官的不拿印

当官的不拿印

作者：侯国平

小时候上学，有一回忘了带课本。母亲知道了，就笑我，真马虎，当官的不拿印，当的什么官，上学不拿书，学的什么习。听了这话还不以为然，当官的多威风，和小学生是一回事吗？

看古曲戏曲，有县官端坐在堂上，面前摆一条长案，案上放着一块惊堂木，一方笔架，还有一方包裹着砖头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官印了吧。看来，当官的要抖一抖威风，靠的就是这些劳什子吧。

文革时候，县里的造反派要夺权，把县委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县里的许书记和芦县长都被揪了出来，要他们交权。刚开始他们抗拒不交。芦县长还说，这是人民给的权力，不能随便交。话音刚落，造反派就叫他低头认罪，还齐声大呼，打倒走资派！走资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接着就给芦县长戴上高帽子，敲锣打鼓游街。夺权的事闹腾了三天，书记和县长都坚持不住了，只好乖乖地交了权，那是两块圆形带把的铜疙瘩，一个是中共正阳县委的印章，一个是正阳县人民政府的印章。县革命造反委员会的陈怀念，接过了两块铜，顺手就装进了中山装口袋里，鼓囊囊的很显眼，接着他就举手宣布，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夺权胜利了。陈怀念把那两块铜家伙，装在身上一整天，一会儿一摸，很得意，他还让家里人都摸了摸。陈司令说，这一刻，他就是县里的老太爷了，书记、县长都得听他的。

其实，中国人几千年来一直生活在封建专制统治之下，深信一切权力来源于皇帝，代表皇帝权力的就是玉玺，而玉玺又是镇国之宝，得了它就是受命于天。而各级官员的大印，又是皇帝授予的，一脉相传，名正言顺，手握大印就是权力在手。

然而这种观念到了新时代，已经远远落伍了。各级官员都是百姓选出来的，而下级官员的任命也是组织部们决定的，一个红头文件才是凭证。有时候，上级主要领导的一句话，也抵得上一个红头文件，谁也不会再把官印和权力紧密联系。

中华民国有个总统叫黎元洪，虽然号称共和元勋，但脑子里还有传统思想。他认为总统大印就是代表了总统的权力，抓住了官印就抓住了权力。民国六年同，辫帅张勋上演复僻丑剧，黎元洪躲进日本使馆避难。副总统冯国璋在南京就任了中华民国代总统。等到复僻丑剧结束，黎元洪的政敌段祺瑞进入北京，执掌大权，号称再造了共和。黎元洪只好宣布下野，但总统大印已由秘书丁槐带到了上海。代总统冯国璋派人前往索要，丁却不肯交出，要听黎元洪一句话。冯国璋声称要到租界抓人，吓得丁槐不敢出租界半步。那时中国官方是不能到租界抓人的。于是冯国璋命令上海护军使卢永祥向上海外国领事团交涉，并由巡捕房传讯了丁槐，黎元洪这才放话，把总统大印交了出来。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一回倒也罢了，偏偏还有第二次。民国十二年，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逼走了大总统徐世昌后，又捧黎元洪当了大总统，但为时还不到一年，曹锟心血来潮，自己也要当大总统。便授意部下王怀庆，冯玉祥逼黎元洪下台。黎元洪无奈，只好又一次宣布下野。黎元洪这一次旧戏重演，又把总统大印交给部属，带往东交民巷的法国医院隐藏起来。

没有大印当什么总统，曹锟的爪牙发觉黎元洪乘火车出京时，立刻前往总统府检查，发现总统大印不见了。曹锟就打电话到天津，命令直隶省长王承斌截留黎元洪，查明大印下落。王承斌亲自出马截停了黎元洪坐的火车，然后登车向黎元洪索要大印。黎元洪开始不予理睬，王承斌就百般威吓，把黎元洪软禁在火车上一夜，无水无食，又不许与外界联络。没有办法，黎元洪只好说出大印的下落。曹锟手下立即前往东交民巷法国医院，夺回了总统大印，这才放行了黎元洪的火车。

武昌首义的元勋，贵为民国大总统，为了一方大印，吃了一回苦头，又吃一回苦头，实在令人可叹。

官印固然是权力的象征，没有它名不正言不顺。但它毕竟是个凭信，在封建统治下很是重要。但是真正的权力，来自在人民的选择，人民手中的选票比官印更重要。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文/侯国平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侯国平，河南正阳人，大学文化，曾在《南风窗》、《中国经济时报》、《中国安全报》、《大河报》、《郑州晚报》等10几家媒体开设专栏、现居平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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