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浦榆林路偶遇的Art Deco风格大楼
长假无事，出门转转，一转转到了杨浦榆林路。如今榆林路只是条小马路，当年却并非如此。此路1911年开始辟筑，到1921年全线贯通，以陕西榆林命名。今年对它来说是重要年份，初建110周年，建成100周年。榆林路横跨杨浦、虹口两区，主要在杨浦。曾经有一段时间，现杨浦区一大块地方以“榆林区”命名，可见“榆林”二字的地位。榆林路江浦路口，现在是杨浦区政府办公楼，1925年到1960年间是警察局，先后叫过韬朋路捕房、威妥玛捕房、榆林路捕房、榆林路警察署（警察分局）、榆林分局、杨浦分局……建筑也屡次修缮，后归杨浦区政府使用。榆林路上有很多历史建筑，以后有机会一一道来，今天只讲这一幢：位于榆林路景星路的原华生印务公司大楼。当我在榆林路行走时，在一片瓦砾之中，忽然看到这样一幢显得相当巍峨的建筑，不得不为其苍凉而感到震撼。近观其细节，又为其曾经的精美而感到赞叹。
榆林路景星路口
华生印务公司大楼旧址
榆林路308-312号
1932年设计制造
华生印务公司大楼系装饰艺术派风格的砖木结构大楼，清水红砖墙面。“装饰艺术派风格”，即所谓的Art Deco，这幢楼如果放在徐汇或静安，或许会成为一众老建筑爱好者趋之若鹜的打卡圣地，然而它只是孤零零地伫立在老工业区的杨浦。周围的房子拆得差不多了，还有几幢和它一样，挂了文物保护铭牌的建筑，该封的封起来了，或者就这样暂时空关着，等待着自己未来的命运。说起这幢大楼的历史，倒也颇有点故事好讲。
大楼东侧大门
早期Art Deco风格
细观……
大楼是1932年建造的，不过其历史要从1935年烟草巨头戴耕莘成立“华一印刷公司”说起。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戴耕莘、陈楚湘、曹庆华三位年轻人，是沪上知名的“商二代”，也是宁波同乡，更是同窗好友。二十年代他们入股已营业不振的华成烟草公司，生产金鼠、美丽两个品牌的卷烟。美丽牌香烟“有美皆备、无丽不臻”的广告语及其“品牌代言人”吕美玉，更是名噪一时。
“美丽牌”香烟
及其代言人吕美玉
烟草的利润很高，所以品牌包装特别重要。华成烟草开始用吕美玉的形象时，并未得到授权，因而引来一场官司，双方协商华成公司每生产一箱“美丽牌”香烟，吕美玉抽取十块大洋形象代言费。当时“美丽牌”香烟年销量约1万箱，吕美玉仅此一项每年可以获得十万大洋。十万大洋什么概念？二十年代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月薪600大洋，文科学长陈独秀300，李大钊担任北大图书馆馆长，月薪120元，图书管理员毛泽东的月薪8元。大学教授收入不如明星，一百年前就这样，不自今日始呢！
华一印刷公司董事长
烟草巨头戴耕莘
（1895-1956）
戴耕莘又名戴芳达
这是澄衷中学校友录上的介绍
认识到包装的重要性，1935年戴耕莘收购天一和华胜两家印刷公司，在两家公司名字中各取一字，合并成立华一印刷公司，专门负责“华成”烟草系列产品的印刷，香烟包装、烟草广告、香烟牌子、月份牌……总之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戴耕莘是领头羊，烟草公司、印刷公司，还有很多企业统一由他担任董事长，陈楚湘负责烟草业务，印刷公司则由曹庆华担任总经理。
一张民国时代的股票
华一印刷公司
董事长戴耕莘
总经理曹庆华
图片来自“孔夫子旧书网”
戴、陈、曹三家家人合影
前座男士
右起陈楚湘、曹庆华、戴耕莘
其他是第二代
1934年摄于香港
根据相关记载，华一印刷厂约有员工三百人，在榆林路和倍开尔路（今惠民路）生产，有胶印机4台、对开胶印机6台及切纸、落石（打样）制盒等配套设备，为上海有相当规模的胶印厂。抗日战争以后印刷业务曾经受到很大影响。五十年代华成烟草实行公私合营，华一印刷厂自然也是如此。六十年代代管大业印刷厂，1966年合并为上海印刷二厂。
大泽乡起义宣传挂图
张大国绘制
华一印刷厂1958年印制
图片来自“孔夫子旧书网”
华一印刷厂1966年印制的宣传画
图片来自“孔夫子旧书网”
华生印务公司大楼，也就是后来的华一印刷厂大楼，系由公利营业公司设计。说起这家公司，也是颇有来头。其创始人顾道生出生于浦东川沙，以洋行学徒出身，自学获得土木工程师地位，创办多家专营土木建筑工程设计业务的企业。上海城隍庙和庙前九曲桥，民国时代经过多年战乱，破败不堪。现在看到的建筑是顾道生的公司于1932年主持设计的。另外，延安东路河南南路的中汇银行大厦也是顾道生公司的作品。
清代时的九曲桥是木桥
现在的城隍庙九曲桥
顾道生1932年主持设计重建
顾道生
（1895-1977）
顾道生另一作品
中汇银行大楼
顾道生和戴耕莘关系不一般，利西路上戴耕莘的住宅，也交由顾道生设计。于公于私，业务一把抓，彼此非常信任。对比华一印刷厂、城隍庙、九曲桥，以及中汇银行大楼等建筑，应该说那个时代的建筑师是多才多艺、风格多变，样样拿得起来的。
利西路戴耕莘住宅
图片来自“上海长宁”公众号
2013年的榆林路街景
此处开有一家“红日旅馆”
图片来自“百度地图”
2021年10月2日
原“红日旅馆”大门
2021年10月2日
福禄街一侧的建筑立面
行文至此，不免有些感想。一件顾道生公司的设计作品，带有装饰艺术派风格的建筑，和城隍庙、九曲桥、中汇银行大楼、利西路戴耕莘住宅系出同门，又是民族工业一段历史的见证，如今莹莹孑立，多少显得孤独。但好在它是上海市人民政府2015年8月17日公布的优秀历史建筑，相信还有未来。同为印刷厂，同是民族工业的一段历史见证，顺昌路合肥路口的凹凸彩印厂就已经消失了。怎么说呢，起码，榆林路上这幢房子，还在。
本人今年撰写的新书
《敢为人先：上海体育》
已经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