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窦小凡
原创 | 乡土中原
小时候,村里经常来一个要饭的。他出门要饭,空着两手,连个碗也不带,他的标配是一件军大衣。他似乎不知道热冷,或许是偏爱这件衣服,一年四季不离身,不同的是天热时军大衣敞着,天冷了裹着。这件大衣也是他的被褥,白天随着他走村串户,夜晚伴着他随便蜷缩一个地方睡觉。
但是,我觉得有并不孤单,因为这件大衣里有无数的小昆虫在滋生成长并且陪伴着他,使他在要饭之余多了一项娱乐活动。有经常靠在柴火垛上,往地上一蹲,掀起大衣的一角,用他肮脏的长指甲捕捉大衣里的小昆虫,然后放到嘴里,吧唧吧唧吃掉。他逮得极其入迷,旁若无人,我们就远远看着他,以至于现在去动物园看猴子,我仍然会想起有。有和猴子逮的都是同一种生物,叫“虼蚤”。这个小东西是弹跳着运动的,据说是昆虫界的跳高冠军。冬天的早晨,母亲常常在院子里铺上一种叫“薄”的东西(用高粱杆编织的,铺在床的最下层),交待我们起床不要掀被窝,保持原样,然后她把铺的盖的一卷,抱到外面,铺在“薄”上,把被窝一点一点地展开,去捕捉那些猝不及防的虼蚤,逮着一个就用两个大拇指甲盖对着狠狠一挤,把虼蚤挤得粉身碎骨。我在一旁经常用捂或拍的方式帮忙逮虼蚤,目的不是为了消灭它们,而是觉得好玩。母亲逮虼蚤时,先用嘴在右手食指上轻喷一点唾沫,把这个手指打湿,防止打滑,看到一个虼蚤就猛地按上去,然后捏起来挤死,动作干脆利落。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女生头上长一种虫子,叫“筛”(虱),这种寄生虫传染性极强,只要有一个人头上长,和她接近的都无一幸免。男生戏笑我们头上长的是“老母猪”,我们都是养猪场场长。这种“筛”酷爱长头发的黄毛丫头,在她们的每一根头发上都结着一串白色的形如小顿号的虫卵,头发里面更是藏着不计其数的小昆虫,它们呈深褐色,头小肚子大,在头发里自如游走,以叮取人的血液为生,乱蓬蓬的头发是它们的天堂。放学路上,女生边走边玩,随时都可以蹲在路边互相逮这种小虫子,谁也不嫌弃谁,你给我逮罢我给你逮。六妮是小伙伴中长得最好看的,我们都喜欢和她玩,那种小虫子好像也格外喜欢她,她头上长得比我们都多,小虫子叮破她的头皮,我们都不嫌弃,几个人在她头上扒挠,对那些小虫子围追堵截,可是它们实在繁殖太快,在六妮头上泛滥成灾了,最后,她不得不剃了个光头,在家里藏了两个月,然后才敢用围巾包着短发和我们一起去上学。为了消灭这种害虫,家长们用上了各种手段。剃光头一般女孩子接受不了,听说用洗衣粉撒头上,然后打湿揉至起沫,再用一块胶单(塑料布)包裹严实,能把小虫子闷死!有的把白酒洒头上,企图把虫子醉死!有的说头上撒“六六六”粉,一种农药,可以把虫子药死!后来听说这种方法有人中毒了;还有用一种农药叫“敌百虫”的。现在想想有点后怕,我的小伙伴们竟然没中毒而死,真是万幸!最靠谱的是一种专用药,叫“约筛甸儿”(只能听音,不能琢磨字义),灰色的,像一支粉笔大小的圆柱体,用塑料薄膜包着,一打开就能闻到一种特殊的刺鼻气味,我甚至觉得,到现在即使闭着眼睛,只用闻一下,我就能分辨出那种气味。这些令人讨厌的小东西在我的小学阶段泛滥有那么两三年,后来不知不觉就消失了。为什么以前那么多寄生虫呢?我觉得主要还是穷,农家都养的有鸡鸭牛羊猫猪狗,有的甚至和这些动物住在一个屋里,动物身上的寄生虫跑到人身上;还有就是不讲卫生,洗浴条件不好,没有做到勤洗勤换,一人生虫,全家跑不了。所以“穷”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东西,人在吃不好穿不好的情况下,对其它的生活要求统统降低。宋代大名鼎鼎的王安石,贵为宰相,上朝面君的时候也不说沐浴更衣,虱子硬是从他衣领处钻出来溜达,然后又爬到他的胡子上荡秋千,皇帝眼尖,竟然看到了这一幕,看见就算了,还哈哈大笑!他的同事王圭为此还用几句诗来打趣:屡游相须,曾经御览,未可杀也,或约放焉。还有个成语叫“扪虱而谈”,形容人谈吐从容,无所顾忌。毛主席在延安的时候接受斯诺的采访,两个人在温暖的阳光下谈天说地。毛主席一边和斯诺谈话,一边很自然地解开裤腰带,在裤腰里捉虱子。斯诺不知道名士扪虱而谈的典故,不但没有认为这样有失文雅,倒觉得毛主席的这种不拘小节是一种魅力。所以,一想到这些伟大的人物也曾“扪虱”,我就不为小时候的经历感到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