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西朱村曹魏皇室大墓出土琥珀童子骑羊饰物
中国人崇尚玉文化,主要原因是中国产玉,而不产琥珀。欧洲的琥珀文化可追溯到距今12000年历史,且欧洲有可与“丝绸之路”相媲美的“琥珀之路”。也正是汉武帝打通了海上和陆上两条“丝绸之路”,并与欧洲古老的“琥珀之路”相对接,才诞生了中国的琥珀文化。从西汉中期开始到魏晋南北朝这600多年的时期里,不仅拉开了中国琥珀艺术的序幕,还迎来了第一个高峰期。丝绸之路不仅带来了琥珀原料,还带来了域外琥珀艺术品及其域外琥珀文化。
在所见的高古(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下同)琥珀饰物中,通常以“汉八刀”式的雕刻技法,寥寥几刀即将动物的五官、四肢、躯干等都塑造出来。其中最小的仅绿豆大小(如上图,扬州西湖胡场14号西汉晚期墓出土的琥珀狮形饰),可谓小中见大。
在洛阳西朱村曹魏皇室大墓中所出土的三件琥珀饰物中,一件狮(已残,疑似狮)形饰,一件童子骑羊,还有一件据说是兔形饰(未见实物,但兔形可以完全排除,应该也是兽形)。笔者已见前面两件,其中童子骑羊是出土没多久网上就已经看到了相关图片。当时看到此件童子骑羊琥珀的图片时,我对其身上的纹饰也是叹为观止。正因其身上刻画了精美的纹饰,同时也在圈子里听到了不同的声音(很多人没见过这种带纹饰的琥珀饰物,因而对其身上精美的纹饰产生了质疑)。其实,在琥珀上用浅阴刻线刻画纹饰在汉代时期就已经出现,并可以追溯到西汉晚期到东汉初期。这种艺术的雕刻手法,在高古的琥珀艺术中比较少见,因此才会出现质疑的声音。
虽然我曾经也见过一些类似身体上带阴刻线纹饰的琥珀饰物(如上图:徐州土山一号东汉墓出土琥珀有翼蹲兽),但像童子骑羊这件这样体量这么大,又整体带阴刻线纹饰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工匠用浅阴刻线刻画出了童子身上的头发、衣纹,和羊身上的毛发等细节。用此类线条更生动的塑造了童子骑羊造型的活力。由于琥珀原料十分珍贵,所以没有那么多机会和原料能让工匠练手。能将琥珀制作的如此精美,可见此工匠的雕刻水平极高。因此,此件琥珀童子骑羊亦称得上是高古琥珀艺术中最顶级的艺术珍品。
曾经还有朋友问过我,原话:“这个白画到底是啥意思?我看刀口处有白色痕迹啊,是风化导致的?”回复:白画,应该就是指上面的浅阴刻线条。现在看到线条里面的白色,主要是刻画后经过风化形成的,还有部分是泥土(如下图)。用清水清理干净后,再用手轻轻盘盘后,白色的线条就会减弱,时间盘久了,白色基本上就会消失了。(如上图,年代差不多的一件琥珀兽形饰,在经过长期把玩后,身上的浅阴刻线与身体颜色一致)。不过,还是保持出土时的状态是最好看的,上面的白色线条是经历近2000年的岁月沉淀后形成的,是独一无二的。
另外,我所见此类带阴刻线纹饰的琥珀饰物均出自王侯大墓。如东汉中山穆王刘畅墓、东汉徐州土山一号墓等。可见此类带阴刻线纹饰的琥珀饰物级别有多高。且不排除其为东汉宫廷遗物,同时也可以确定此曹魏皇室墓葬对于曹魏皇室的重要性。
此类琥珀饰物都有穿孔,在当时就是用于组合其它各类珠饰进行日常佩戴的。并且有些琥珀饰物经过长期的佩戴磨损后,不仅只剩下轮廓,并留下了长期佩戴磨损后的“钥匙孔”(如上图)。像河北定州市博物馆所展示东汉中山穆王刘畅墓出土的此类琥珀动物串饰多达二十几件,其中最大的一件与曹魏大墓中的那件狮形饰差不多大。从众多考古资料来看,这些饰物根据所处的时代不同、性别不同,地域不同,会分别戴于脖子、手腕、腰间或手臂,还有挂于环首刀上面。
童子骑羊造型的寓意,同样可以追溯到汉代时期神仙信仰的主流思想。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内收藏了一件人物(仙人)骑羊石像(上图),和这件琥珀童子骑羊造型十分相似。同类题材还有羽人骑羊、胡人骑羊等画像石。这些艺术题材在当时主要还是跟汉代的神仙思想有关,是谶纬、祥瑞观念的表现。
这件琥珀童子骑羊饰物的原料来源问题在没有做检测之前,我个人推测认为是来自波罗的海的琥珀原料。首先,从时代背景出发去考证。此时还处于三国鼎立时期,海上丝绸之路和缅甸琥珀的来源问题基本可以排除掉。反而河西走廊还可以通过贸易而获取琥珀原料。其次,缅甸琥珀的产量在两汉时期就一直不高。以我的经验,看过的高古琥珀所使用的原料,大部分都是来自波罗的海。因此,在极少数的概率中,此童子骑羊琥珀饰物使用缅甸琥珀原料的可能性极小。
另外,此件童子骑羊并非血珀,而是氧化后形成的表面红色。琥珀属于有机宝石,受温度、湿度、光照等客观环境因素影响非常大。笔者上手过各时期的中国古代琥珀制品,不管是距今100多年的清代琥珀,还是距今2000多年的汉代琥珀。在不同的客观环境下,3-5年时间,表面的颜色就会有变化。30-50年时间,表面的颜色变化就已经非常明显了,有些表面即可见细微的开片。在一些距今100-300年的清代琥珀,由于琥珀原料自身的原因,再加上环境的客观因素,部分琥珀会变成橘黄色、红色,甚至呈深红色如牛血。一些明清的琥珀艺术品在经过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流传过程中,会出现磕碰或者断裂等损坏(上图左下蓝圈),还有老磨损和刮痕(上图右下蓝圈)。从这些破损和人为造成的“老伤”处,可见与旁边未破损处的原始氧化层有明显色差。然后这些“老伤”也是有些年头,从其新形成的氧化层颜色来看,有些“老伤”也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历史了。从一件距今1500多年的北齐琥珀断口处看,这是一个新伤,最中间的琥珀颜色最黄,颜色逐渐向外围加深,然后最后外的颜色最深呈暗红色(如上图左下角)。这就是氧化层。只要是正常的氧化过程,上千年的琥珀其表面的氧化层能到达1-2毫米厚(见上图圆形琥珀绿色圈内)。就像人类的皮肤,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厚粗糙。
其中也有例外,如南昌海昏侯刘贺墓出土的两件琥珀(上图),江苏扬州甘泉姚庄102号西汉晚期墓出土的4件琥珀。像这样的例子还有湖南长沙王室墓,江苏连云港等等。笔者认为这是琥珀在墓葬中可能泡水,使其隔绝了氧化的过程,所以出土时就像新的一样。
血珀是天然呈红色,而不是后天氧化成血红色,笔者所见洛阳西朱村出土的这两件琥珀显然并非血珀,而是氧化后形成的红色。如果是血珀,在经历上千年的氧化后,其表面颜色应该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