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奇案:丈夫久病,妻子不忍离弃,招赘新夫养家,命案震动官场
人生富贵荣华,且不可认作“万年不拔之基”,苦尽甘来固然滋味深长,若由富返贫,“树倒猢狲散”,倒恐怕是一幅更加落魄、难堪光景。
清朝同治年间,扬州府江都县有一富商叫李国友,经营着十多家绸缎庄、典当行,家资巨富,产业广延,可谓有鸦飞不过的田宅,贼扛不动的金山,乃是江都首屈一指的富户。
当地不少商贩,往往都借李家高息本金,才得以周转经营。而富可敌国的李国友,却常怀盘剥、算计之心:货物大等秤进、小等称出;做买做卖更是处处计较,甚至到了敲骨吸髓地步。
也正因于此,李国友虽富甲一方,却非常不得人心。这其中,便有一位到京都做买卖的王三郎,原从李国友处借得纹银二百两,不想四五年间,竟“利滚利”到了七百两银钱。
王三郎生意原本亏空,如今连本带利欠下巨款,李国友又日日催逼甚急,他恼羞成怒之下,便琢磨如何让这笔巨款一笔勾销。思来想去之后,王三郎便动了邪恶之心,遂勾结一伙强盗,在月黑风高之夜将李家洗劫一空。
王三郎又恨李国友为富不仁,也为转移视线,竟撺掇着三五十强盗,分头在李家绸缎庄、典当行放起火来。施展完“绝户计”后,王三郎随着众强盗漂洋过海,早逃到爪哇国去了。
且说这李国友与老伴遭此大难,眼看多年经营化为乌有,急火攻心之下脚前脚后病亡。李国友的儿子李萌倒是个老实人,父母惨死后痛不欲生,他想向借债的那些人讨债,却一来账目不清,二来票据尽被烧毁,无奈之下也只得放弃。
为埋葬父母,李萌求借无门之下,只好向本地的姜财主高息借得五十两纹银。办完丧事后,李萌自感无力偿还本金、利息,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妻子潘氏和两个儿子,连夜逃往凤阳县去投奔舅舅。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李萌一家刚逃到凤阳县地境的流水镇,一日清晨正在赶路,李萌却突然摔倒在地,口眼歪斜,不省人事。潘氏焦急之下找来医生诊治,才知丈夫得了风疾瘫痪之症。
潘氏举目无亲,又前行不得,只好变卖衣物首饰,用所得银两买下一处简陋农宅,便在流水镇安顿了下来。
平日里,潘氏为人浆洗衣物、做些针线活,一家人勉强度日。李萌虽言语不清、瘫痪在床,内心却非常清楚,见妻子带孩子操持家务,又要照顾自己,不免暗暗心焦,时不时偷偷落泪,却也是无计可施。
转眼间,潘氏照顾丈夫、孩子过去了两年时间。同治十一年(公元1872年)秋,凤阳县流水镇大旱颗粒无收。潘氏揽不到生意,李萌又要服药,两个孩子饭量也一天天见长,一家人的日子更加艰难。
这天早晨,潘氏到床前服侍丈夫喝粥时,李萌竟拒绝吃饭,并以目示意妻子翻看铺卧。潘氏不解其意,打开李萌褥下竟看到了一封休书。
原来,日子艰难、妻子的艰辛不易,李萌都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上。他知道是自己拖累了潘氏,再这样下去一家人非活活饿死不可。因此,李萌便偷偷用了二十多天时间,费尽气力,才歪歪扭扭写下了一封休书,希望潘氏带上孩子改嫁,她们母子好有一条活路,李萌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惟愿自生自灭而已。
潘氏看罢休书,大哭不止,对李萌更是百般劝慰,终究不忍离开丈夫。眼看冬季来临,潘氏一连多日都无活计,家中也断炊数日。一天傍晚,潘氏收拾铺卧时突然晕倒,两个孩子连喊带哭总算把她唤醒,原来潘氏多日未吃东西,竟饿倒在地。
醒来后,潘氏一边落泪一边暗想:如此下去一家人非活活饿死不可,而自己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丈夫、孩子也都是死路一条;为今之计,一家之中也唯有自己可卖了,不如就按丈夫休书之意,自己招赘一个新夫上门养家,也可抚养孩子、照顾李萌。
决心已定,潘氏深夜坐在李萌床前,垂泪诉说苦衷,李萌也吃力地连连点头。第二天,潘氏找到镇上的媒婆王大娘,含着眼泪、满面羞愧地说明来意。王大娘听罢潘氏之言,一边落泪,一边手抚潘氏肩头说道:“苦命的媳妇,这几年拖家带口也难为了你,我一定介绍个心地良善、知冷知热男子,也不枉你的苦心!”
潘氏听罢连连称谢,王大娘想了想却说:“如今你丈夫尚在,不比那无主的婆娘,明日需把休书拿来我看,方好牵这个红线。”潘氏允诺,第二天便将休书交于王大娘。王大娘见并无差错,便果真在镇上放眼挑选起良善男子来。
十余日后,王大娘为潘氏介绍了一位年约三旬的货郎。这个货郎叫马悦,五年前妻子病故,并无子女,生活宽裕,而且为人善良,性格开朗。潘氏与马悦相看后,彼此满意。遂择了一个喜庆日子,带着米面粮油与二十两银子,便搬入潘氏家中。
成婚之后,潘氏、马悦住里间,李萌与两个儿子住在外屋。平日里,马悦走街串巷挣钱养家,潘氏再也不用为生计烦恼,因此照顾李萌更加用心。马悦每次回家,也常为李萌买鸡买鱼,炖汤熬药殷勤照顾,从无怨言。
初时,潘氏在李萌面前还刻意疏远马悦,以免他受到刺激。及至两三年后,潘氏见马悦真心实意照顾一家人,李萌也未露不满神色,便慢慢放下了这些顾虑。有时便与马悦卿卿我我、举止亲密;而两个房间也并不隔音,夜晚潘氏、马悦男欢女爱时,李萌也都能听到。
话说这年夏天,李萌竟渐渐可以下床走动,潘氏、马悦大喜过望,服侍也更加用心,这些李萌都看在眼里。
一天深夜,李萌想到自己即将痊愈,不免悲从中来:潘氏、马悦对他恩同再造,但每日见到两人出双入对,李萌也是醋海生波、生不如死。而如果自己康复如初,将致三人于何种境地?
想罢,李萌悄悄起身,扶墙走出屋外,摸索着寻了根绳索,便吊死在了自己槐树之下。第二天,潘氏、马悦见李萌上吊顿时哭作一团。
而街坊邻里,原本对潘氏招新夫照顾前夫风言风语,如今见李萌上吊而死,“潘氏、马悦合谋害死李萌”的谣言便不胫而走。里正刘太公对此也是满腹狐疑,便只好来到县衙报官。
知县一听,如此有伤风化之事,定是潘氏、马悦谋害李萌无疑,便命衙役将潘氏、马悦缉拿归案,不由分说便是严刑拷打,潘氏、马悦挺刑不过只好招认。知县将二人押入大牢,只待秋后问斩。
偏巧,知府孙大人巡访来到凤阳县,听闻潘氏一案后,发现案件缺少潘氏、马悦杀人证据。他又走访媒婆和左邻右舍,且有邻居王老汉证言,夜间小解时曾见李萌独坐树下叹息,便判潘氏、马悦无罪,并痛斥知县断案糊涂,罚俸半年。
潘氏、马悦被无罪释放,原以为案件就此终结,哪知知县受罚后心有不甘,竟向省按察使写了诉状,不仅请求判死潘氏、马悦,更状告孙知府人心不古、偏袒奸邪。按察使也认为潘氏不守妇道,必是害死李萌的元凶,遂又将潘氏打入死牢。
最终,知府刘大人上奏朝廷三法司,据理力争,才将潘氏无罪释放,知县也被罢免。至此,一桩震动清代官场案件,就此终结。
案后微评:李萌之死,是不折不扣的悲剧;而潘氏也是苦命之人,柔弱女子照料卧病丈夫,养育二子,生死攸关下招赘新夫照顾前夫,也是无奈之举。彼时彼境,非当事者难以体会个中辛酸,却也为道学先生所不容,幸有清官刘大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