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作者：远方【小说连载】
刺青(小说连载)
文|远方
【五】
柱子被撂里面了。
知道这个消息时，炜和宋秀娥的时装店正在装修。一个冬天的时间，炜不但还上了那两万元贷款，还存下了几万块钱，宋秀娥也是。他们的皮草行像个聚宝盆，成了这一道街上最赚钱的店铺。上次的矛盾和解后，柱子并没有让雪绒皮草行关张，生意还继续做，不过两家通力合作，没让这条街上再出现第三家皮草店。这样两家避免了恶性竞争，就都有钱赚。荣昌的衣服质量很过硬款式很流行，炜的生意自然更好一些，进入年关，皮衣生意进入旺销期，炜和宋秀娥忙的饭都顾不上吃。年关过去，他们盘了一下点，除去房租等费用，他们竟然净赚了七万多！
有了钱，炜也有了更大的计划。皮衣生意季节性很强，过了年天气转暖，生意基本就海水一样退潮了，炜想顺势买时装。宋秀娥当然对炜的计划全力支持，不过，她给炜提供了一个更准确的方向，卖女装，她以女人特有的直觉，认准了女人消费的巨大潜力。炜接受了宋秀娥的建议，两个人继续合作，就地把店面升级改造，准备扩大店面，买女装。
就在他们雄心勃勃实施更宏伟的计划时，出事了。
第一个告诉他柱子被抓消息的是路，路现在县地税局工作，消息比炜灵通得多，他和柱子联系也更紧密些。炜还正在纳闷，这两天怎么联系不上柱子了，打传呼不回，手机打不通，当时炜觉得柱子可能很忙，再加上自己正忙着装修店面，就没有太在意。
谁知路的电话下午就打过来，说柱子出事了。
炜的心一紧，好像房子被撞断了承重墙，主体一下子就塌了架，他坐在凳子上愣了好大一会神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该怎么办。他知道这个消息对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头顶的伞破了，天塌了，至少塌了一大半。这些年柱子编制的保护网，给自己挡住了多少腥风血雨。没有柱子罩着，自己的生意还能不能做下去，自己心里没底，虽然眼下不会有人找事，但难保以后没有，这些年，自己虽然没有进入柱子的圈子，但得罪的人也不少，谁敢保证他们不会秋后算账。想到这，炜的心里又一紧。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捞柱子。
炜马不停蹄到了路那里。路告诉他，前一段时间杨六子被道北外号花斑豹的黑社会老大李进挑了脚筋，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当时我就劝柱子出去躲一躲，这个花斑豹心狠手辣，又手眼通天，他既是解放村的村支书，又是市人大代表，更是市里最大的黑社会老大，杨六子得罪了他，能有好下场。收拾了杨六子，他肯定收拾杨六子的手下，柱子是杨六子的得力干将，他能放过你。可是柱子不听，觉得和李进手下一个叫顺子的玩的很好，李进不会对他赶尽杀绝。是的，李进确实没有难为他，生意照样干，酒照样喝，可是人家换了一个套路，通过正当手段收拾你，李进是市人大代表，市委书记都对他礼让三分，收拾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果然，人家以扫黄打黑的名义，查封了柱子掌管的夜总会和游戏厅，以涉黄涉黑的罪名对柱子刑事拘留。
在本市，没谁不知道李进，炜也了解不少信息，这几年，解放村的产业迅速扩张，建起了三四个商贸城，一个农产品综合批发市场，号称淮东最大、全国知名的农产品交易市场。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外行人都觉得李进能干有气魄，只有内行人知道李进为了自身利益，私底下却用黑社会那套手段来对付商户，为了把市里的农产品批发市场、摩托车交易市场、电动车交易市场、汽车配件交易市场等众多商户迁到城市边缘他的地盘，在市里主要领导的默许下， 他动用了一百多打手挨家挨户动员搬迁，不听话的就直接威胁，或者夜里打砸，有数名商户被打成重伤。
想到这，炜的心里一凉，看来柱子的命运凶多吉少。
炜又去找八大金刚，希望能了解更多情况，可是，八大金刚蹲得蹲，逃得逃，树倒猢狲散，昔日辉煌的杨六子集团一派肃杀萧条，炜一个人也没有找到。他又去找高齐星的父亲高富昌，希望这位在市里有点影响力的民营老板多少能想点办法。不料等炜说明来意，高富昌面色凝重地摇摇头，孩子，我帮不了你，我劝你也不要趟这潭浑水，凭你我的能力根本帮不上忙，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你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你以为他们两大势力火并仅仅是因为争地盘吗，不是这么简单，这里面的水深的很。接着，高富昌详细给炜讲了杨六子被挑脚筋的真实背景。
杨六子势力壮大后，有点飘，觉得自己有钱有势力，根本不把李进放在眼里。杨六子进入道北发展后，在很多势力范围都和李进有冲突，娱乐业、宾馆酒店业、地下赌场等都侵犯了李进的利益，但李进这个人虽然为人凶狠，但他有一点我很佩服，这个人有头脑、目标远大、有大格局，从不在小事跟人计较，多数小行小业上他都对李进采取忍让的态度，两个人也谈判过两三次，都没有谈拢，杨六子很强硬，寸步不让，最后不了了之。杨六子一位李进怕他，就更加有恃无恐。李进的几个批发市场的工地开工，杨六子也想插手建筑材料，李进就给了他一些业务。不过这家伙不知进退，不识好歹，大量建筑材料以次充好，这一次李进没有忍让，果断终止了杨六子的业务，杨六子怀恨在心，扬言要收拾李进。
真正的导火索是一桩强奸案。有一个叫欧小娜的打工妹被强奸了，强奸者就是杨六子，这事你听说了吧（炜点点头）。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听别人说的，欧小娜自杀了，问题就严重了这个欧小娜是李进的舅家那个村的，欧家和李进三舅家关系很好，人家就托到李进这。本来杨六子提出花二十万和解，公检法都打通了，基本上没事了。可李进不愿意，给自己的亲人出口恶气这个因素是有的，但最根本的因素还是想新账老账一起算，彻底灭了杨六子。
出了高富昌家，炜一身冷汗，身上的皮一紧一紧的，像有虫子在爬。他的脑海里呈现出一个巨大的黑洞，这个黑洞吸进了沙家浜，吸进了杨六子，吸进了八大金刚，吸进了柱子，现在正铺天盖地朝自己网下来。高富昌最后一句话是发自肺腑的，孩子，捞人的事就别想了，作为同学加朋友，多去看看他，就行了。
炜带着宋秀娥去看柱子的时候，柱子的案子已经宣判，有期徒刑七年。七年，现在柱子是二十五岁，出来时已经三十多了，人生的大好年华就埋葬在了监狱里。想到这，炜想哭。隔着玻璃看到柱子穿着号衣、神色凝重从里面出来，宋秀娥已经泪流满面。炜强忍着，拿起话筒。柱子说，啥都别说了，我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减刑，你俩该干什么干什么，生意暂时是没事的，没事，七年一晃就过去了，等我出去了，别忘了给我介绍个对象就行。柱子笑了笑，炜的泪却再也忍不住。
走出监狱大门，炜抬头看看天。西北方乌云密布，一场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远方，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为诗海琴声驻站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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