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写李娟
这些写字的女人里,张爱玲辛辣,萧红凝重,严歌苓匠气,冰心清新但寡淡,就是李娟,像股清凌的泉水,平实沁心。
三毛写撒哈拉,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跟在教科书里一样远;李娟写阿勒泰,却近得很,记忆里去过似的。山是不一样的山,水是不一样的水,但人却是一样的人。有了这一点,阿勒泰就近了。
羊道,从夏牧场到冬牧场,对于一个在四川长大的幺妹,牧场上的生活可以说的上严峻,她倒好,还有心思发觉趣事。她笔下的人物不论大小,都有一种天然的稚气。
她写扎克拜妈妈一家。卡西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游牧家庭里已算是成年劳力。但小孩子必竟是小孩子,大条的习性总不会变。
卡西烤馕,把装牛粪的破铝盆反过来,在地上“邦邦邦”敲了三下,就把刚揉好的新鲜面团扔了进去。再把铝盆放在燃着的牛粪堆里烤着,烤好后的馕被反扣在一个平日里用来装牛粪的簸箕内,而簸箕甚至都没有“邦邦”敲几下……
这样烤出来的馕,随便一个在草原外生活过的姑娘见了,怕都是要嚷嚷着要死的,李娟写来却趣意盎然,想来吃的时候也是没半点犹豫的。
她写外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在她的笔下没有老态龙钟的耄耋之态,反倒是调皮得很。
一次外婆把家里的鱼缸打碎了,便悄悄跑市场上买了一个回来,又嫌同样大小的太贵,选了个稍小的,放同样的地方摆着,只说鱼死了。尔后被揭穿还不忘吐吐舌头。
她写来家门口蹭痒痒的牛。一不留神就过来了,蹭固定帐篷的桩,还故意把屎拉在帐篷外面,人看见了连吼带跳去赶,牛就跑了。不一会又有响声,出去一看,还是那个惯犯。
她写开班车的司机。还没上车就板着脸跟你谈价钱,谈好了一上车态度就变了,跟你聊里聊外,热心得很。就是那价钱,第二次再坐的时候,他也是自动给你减了的。
她写草原上的天气。好好的天,你也是看不清它的脸色的。明明还大太阳呢,来了云就是雨,就云下罩着的那片地,前后几十米远就是没雨的。雪呢,更是奇观,能横着下,你搞不清它从哪里来,正思量呢,过一会它又正常了,还是从天上来。
她写深山里扎的帐篷。在山里扎帐篷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愁用水,三天两头下着雨呢。最大的坏处当然也是雨,薄薄的帐篷,漏水的地儿多着呢。
一开始还能用盆盆罐罐勉强应付,后来就不行了,再找不出那么多盆罐了。就想了个良策,把塑料袋撕成条,接在漏雨的地方,一节一节接成长条将水引到外面,尽管头顶挂了无数条五颜六色的带子影响美观,但一家三口还是为这个良策得意了好久。
李娟的笔下,如果说苦,那是真苦,不像严歌苓的,有人物的骄作;不像萧红的,有特殊年月的动荡;她的,都是寻常生活的至苦。
但如果说乐,那又是真乐,一种通达的,豁然开朗的乐。三毛去沙漠,观察那里的人,她去草原,观察自己。前者总在用一种不可思议在叙述所见所闻,她怀着惊喜在分享着,仿佛是来自自己家乡的小趣事。
李娟写草原,你以为她是长在了那里的。看李娟写草原,我以为草原并不是远的。甚至想,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是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