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睡了（下）

夜睡了（下）

（六）我爱你就好，你随意

涵瑜和儿子刚要脱衣服，门开了。壮壮听到开门声，飞快从卧室跑出来，大声欢呼：“杜克叔叔，杜克叔叔，我的叔叔来了，叔叔回来了。”杜克看着欢呼雀跃的孩子，内心一阵柔软，谁说孩子不知道好坏，谁说孩子不懂事？杜克看着那个门，那个叫董涵瑜的女人没有走出房门，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可是杜克觉得有些话他要说。如果不说，就错过了，他不想错过。他指了指卧室门对着壮壮眨眨眼，壮壮立即小声说：“妈妈没睡，妈妈刚才哭了。”杜克停住了，用眼神问壮壮。“妈妈问我叔叔好吗？我说好，然后妈妈就哭了。”杜克走到门口，说：“董涵瑜，我杜克从来不做有始无终的事，我说过照顾你到你的腿痊愈，就一定照顾你好了为止。我说过我爱你，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即可。所以今天我回来对你说，董涵瑜，只要我爱你就好，你随意。不要说任何理由，你的理由都不是理由，我根本不在乎。我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大了，我不想做别人家的孩子了，我就想做我自己，爱我爱的人，过我想过的生活。”说完，抱起壮壮，问：“你想让我走吗？”“不想！我想你给我当爸爸。我给妈妈说了。”壮壮大声说。“好，我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你妈妈会让你喊我爸爸。”杜克凑着壮壮的耳朵，小声说，“不过，现在我们不能让妈妈知道，这是咱俩的秘密。”“嗯嗯，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壮壮伸出小拇指和杜克拉勾。

涵瑜听着他们回到了客房，轻轻地开了门，听到杜克用清脆悦耳的声音给壮壮讲故事，听到壮壮不停问为什么，听到杜克耐心地讲解。涵瑜想，就这样吧，我不赶你走，但是会保持距离，有一天你爱累了，爱不下去了，就会自动离开的。儿子从小没有享受过父爱，你在身边，让他感受一次吧，可能今生，他都不会感受这种幸福了。只是，杜克，我太对不起你了，我自私地让你为我儿子付出父爱，却回报不了你要的感情。杜克，如果有来生，我一定18岁时遇见同样是18岁的你！再也不错过你。

不多久，客房里壮壮快乐的声音消失了，涵瑜知道，壮壮睡了。杜克后来不知道怎样哄的，自己以前又是唱歌，又是讲故事，壮壮总是夜晚难睡，早晨难起，还不吃早餐。自从杜克来了后，晚上早睡早晨早起，还能吃一小碗豆浆，一个煮鸡蛋，一块面包。想着，睡意袭来。就躺到床上，这时信息声音提醒，涵瑜不用看就知道是杜克发的，打开，是一段话：“   ”涵瑜笑着，关机，睡觉，可是，梦中的他变成了杜克。

早晨，涵瑜醒来时，就听见壮壮和杜克在餐厅里窃窃私语。杜克一边督促壮壮喝豆浆，一边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事，壮壮呢，喝一口豆浆，就说一句“叔叔，我出生时你咋不来，要是那时候你就在，我肯定也是学霸了。”或“叔叔，要是你是我爸爸，我肯定聪明。”唉，这个儿子彻底成了杜克的迷弟。没办法，谁叫人家从小优秀到大呢？自己是羡慕不来的。涵瑜想着。

涵瑜起床，想起都腊月二十三了，就问：“杜克，你今晚回你家吗？”“我今晚回来，我跟壮壮保证过，今晚做馅饼。”杜克回答。“对呀，我们昨晚睡觉前研究了做馅饼的方法，今晚我一回来就写作业，然后，大学霸带着小学霸一起给女王做馅饼。”壮壮开心的说。涵瑜笑了，真好呀！那个胆小的总说自己不行的儿子也自信乐观起来了！她郑重地看着杜克，说：“杜克，谢谢你，帮我把壮壮教的这样好！”“壮壮本来就是好孩子，是你，太紧张了。”杜克笑着，“会越来越好的！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儿子，你那么好，他怎么会不好？。”会好的，涵瑜也默默地想，最差不过是回到从前，可是杜克的培养却会对儿子终身受益。她突然抬起头，说：“杜克，让壮壮给你当干儿子吧。”“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儿子。不需要当干儿子。如果你同意，喊爸爸也行。”杜克一改平时的一本正经，突然痞痞地说。“想的美！”涵瑜突然也不再那么严肃。“这样挺好的。”杜克想，是呀，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有一天可以开玩笑，可以这样聊天。

晚上，涵瑜依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做账，杜克和壮壮在厨房学做馅饼。其实，涵瑜不会做饭，只会做家常便饭，做馅饼这种事是从来不要想的，往年都是买的。听着杜克一边做，一边查度娘，一边纠正壮壮，涵瑜觉得挺有意思的。她突然觉得以往干巴巴的数字今天多了温情，做起来也感到了温暖。使她不由得放下了账本，走进了厨房，也想加入他们做馅饼的行列，可当她走进厨房时，她哑然失笑，那厨房的案板上到处都是面粉，杜克和壮壮的脸上、身上也都是，那馅饼的形状也是千奇百怪，没有一个圆的。但是他们浑然不觉，依然做的不亦乐乎。涵瑜看着，笑着。原来，凡尘烟火气，就是这样子呀！

晚上敬灶爷，杜克拿起一个馅饼，掰了三块，一块给涵瑜，一块给壮壮，一块自己吃。壮壮问：“叔叔，为啥要分着吃？这么小，我都能吃一个。”杜克笑了，说：“第一个我们分着吃，然后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壮壮不死心，继续问：“为啥要分着吃？”“因为，我们分吃了馅饼，下一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呀！”杜克看了看涵瑜，说。“真的吗？”壮壮问，“要不，我们全部分着吃。我们就永永远远是一家人了。叔叔再也不会走了。”壮壮稚嫩的声音在温润的空气中回荡，致使多年之后，涵瑜和杜克都无法忘记那个温热的夜晚。

洗过澡，涵瑜准备回房，杜克走近她，凝视着她，说：“涵瑜，忐忑给你，心动给你，彻夜未眠给你，奋不顾身给你，一腔孤勇和余生六十年，都给你，从此余光是你，余生也是你！”说完，飞快抱着壮壮回到客房。涵瑜笑了，多好的情话！可惜了，自己不是青涩少女。心动，有吧，但也仅仅只能心动呀！

（七）晕倒

腊月二十九，涵瑜的腿只要不快跑能走了。这天早晨八点，杜克到单位，说会回来晚点，等他回来，他们出去吃饭。涵瑜微笑答应。他刚走半个小时，杜克的妈妈爸爸和小姨来了，他们一进门，杜妈妈就说：“你不用倒水，我们不渴。”涵瑜讪讪地坐下，突然像下了决定似的说：“抱歉，阿姨，我劝不动杜克，也不想劝了。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不想保证了，因为那么好的杜克，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动心。我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对的，但是从他的深情中，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想未来，不求结果，拥有时，我珍惜，失去时，我感恩。”涵瑜似乎受到了刺激，看到兴师动众的杜克家人，她突然决定给自己和杜克一个机会。

“董涵瑜，你的意思是你赖上我儿子了？”杜妈妈顿时火气增大。“不是赖上，是爱上。”涵瑜说完这句话，心情顿时畅快了。原来，自己这么久内心的烦闷是因为自己爱上了杜克，而偏偏还要否认的憋闷。“你，真不要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离婚后，还勾了一个外地刑警，他不要你了，你又找到了我儿子。你太过分了。你就是个狐狸精，专勾引年轻人，你就是个丧门星，要不是为了给你高考庆祝，自驾游去海南玩，你爸爸怎么会出车祸，他怎么会死，你妈妈怎么会失明？你还要祸害我儿子吗？……”杜妈妈说了什么，涵瑜再也听不到了，她的头很疼，是十五年前车祸发生后的疼，是他走后的疼，如针扎如刀割般的疼，如大锤敲打的疼，她突然不想活了，死吧，死吧，如果死了，自己就不用自责了，如果死了，自己就不用痛苦了。地晃房晃，董涵瑜在栽倒到地那一刻，突然想到了双目失明的母亲，在养老院里需要她，还有年幼的儿子需要她……

当涵瑜睁开眼睛时，看到杜克红着眼睛，坐在她的床前，直直地看着她。她想看看壮壮，可是，没有，病房里只有杜克。看到她醒来，杜克泪流满面，想抱她，又不敢，于是站起来按涵瑜床头的呼叫器，也许是太过于激动，他按了好几次，都没有按下去。看着他那焦急无措的脸，涵瑜突然想哭。她没有想到杜克会这么紧张，自己该是让他多没有安全感呀，于是，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杜克的头。杜克停住了按，而是回抱了涵瑜，他们脸挨着脸，杜克的眼泪流到涵瑜脸上，涵瑜的眼泪落到杜克脸上。但是谁也没有松开。

“壮壮呢？”涵瑜终于打破了宁静。“听到你昏迷，我怕壮壮害怕，就告诉他，我想给你表白，让朋友带他去游乐场了，还给他请了几个伙伴，中午也在游乐场那里吃。你放心，刚才我打电话，他说下午五点，让我们一起去接他。”杜克解释，“壮壮可能从小跟着你，缺少安全感，我不想让他知道。你知道，他喜欢我，一直想喊我爸爸，我就骗他说，如果我表白成功了，他就可以喊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同意，如果我不同意呢？”涵瑜问。“那我就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但是可以让他私下喊爸爸。”杜克无奈地摊手。

“杜克，谢谢你爱我，谢谢你在我需要的时候帮助我，谢谢你路过我的世界，让我知道了被宠溺的感觉。是呀，我是动心了。但是，你妈妈有一句话说对了，我就是个丧门星，你走吧。”涵瑜咬了咬牙，“如果，你觉得需要善始善终，我的腿已经好了。你照顾我的任务完成了。谢谢你，杜克。真诚感谢！放心吧，我会很好的。真的。你别担心我，别心疼我。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的活着。”“董涵瑜，你知道你为什么昏迷吗？医生说，你心肺受损，你知道为什么心肺受损吗？就是你想的太多了。医生说，你有半个月时间彻夜失眠，你说，你失眠什么？不就是你爱上我了，你在纠结吗？你为什么不敢对我承认？你对我都承认了。”杜克没有想到涵瑜依然让他走。

“是，今年这一年，我有三个月为他离开难以入睡。但是，我知道我失去他了，所以，即使难睡，我也睡着了。这半个月，因为你，因为你对我的好，我动心但是知道没有结果，所以，我彻夜失眠。但那又怎样，你也是我的不能企及。我以后不会了。”涵瑜承认了，“杜克，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想想人们怎么看待你父母，想想你同事怎么议论你，你想想外人怎样议论我？你是觉得好了，我呢？我要承受怎样的压力？杜克，我33岁了，我不是一身孤胆的少女，我有儿子，身体不好的母亲，你让他们听到别人议论，他们会不会受伤？所以，你放手吧？我不想面对这些，我就是个胆小鬼！杜克，谈恋爱可以不在乎，可结婚要考虑的不仅仅是爱，更多的是合适。我们不合适。”涵瑜顿了顿，接着说：“杜克，你理智点，好不好？今天我对你妈说的话是我故意说的，因为我就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力气直面和你在一起的后果，事实证明，我没有。所以我晕倒了，昏迷了。杜克，你这么好，会有干净的澄澈的美好的女子出现，和你幸福美满的共度一生的。”

“董涵瑜，在我眼里，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女子如你？我只喜欢一个你呀！”杜克哭的像个孩子，“董涵瑜，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们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我们都是世俗中人呀！”涵瑜说。

“我偏不！董涵瑜，我就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要看看，我们到底要受怎样的非议！”杜克坚定的说，“我不怕非议，男未婚女未嫁，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董涵瑜，我们人生就短短几十年，我们何苦在乎别人的目光，流言蜚语的羁绊？年龄和遭受都不是爱情的条件，你知道吗？”

谈判不欢而散。涵瑜醒来，医生开了一堆药，出院了。涵瑜让杜克回去，杜克卖惨说：“董涵瑜，我和爸妈闹掰了，我的妈说，让我来你这，看你会不会要一个一分钱都没有的人。你知道吗？我现在卡上只有五千块钱。我净身出户了，你能不能收留我？我会做饭，洗衣，拖地，给壮壮做全职保姆，可以吗？”“回去吧，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好好说话。”涵瑜劝。

（八）不算结局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得一起去接壮壮。他们去的时候，壮壮还玩的不亦乐乎，但是看到妈妈和杜克叔叔，开心的不玩了，和伙伴说了再见就开心地走过来，看了看妈妈，走到杜克身边，喊：“杜克爸爸。”然后看妈妈，涵瑜无语，她不知道怎样纠正，索性不吭声，她就要看看，杜克如何收场。杜克呢，看涵瑜不说话，就摸着壮壮头问：“我的宝贝想吃啥呀！我们一起去吃。”“爸爸，我要吃肯德基，我要喝果汁。”壮壮看两个大人都不反对，他就喊起爸爸来。杜克呢，挑衅地看着涵瑜，大声回答：“哎，乖儿子，来，爸爸背你。”涵瑜觉得他们实在过分，但是看着杜克背着壮壮，走在夕阳的的余晖里，又觉得挺好的画面，自己就不要打消孩子兴趣了。

回到家，壮壮把客房的被子抱到了妈妈的床上，杜克问：“壮壮，你不跟我睡了吗。”“不是，你不是要跟妈妈结婚吗？当然是我们三个睡了。你们睡两边，我要睡中间，你们俩保护我。”杜克觉得壮壮真的是神助力，涵瑜觉得儿子就是一个讨债的。但是谁也没说反对的话。夜晚，涵瑜的大床上，叠了两个被窝，壮壮跟杜克睡，涵瑜一个人睡。这夜，涵瑜没到十点就睡着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他们过着一家三口的生活，杜克带着壮壮，涵瑜休息时依然忙着给给各个单位做账，生活平静而安宁！杜克把工资卡交给涵瑜，涵瑜拒绝了，可杜克说：“我不能吃你的，喝你的，我就出个生活费，不好吗？”涵瑜接了，但是里面的钱一分不动。

夜晚，壮壮睡了，涵瑜问：“杜克，你说，我们这样好吗？”“有什么不好的，我挺知足的。”杜克说，“我没有奢望自己可以一辈子不让你烦，但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将就别人，我就想这样守着你，直到我们一直在一起！更不会觉得委屈。你不要多想。”杜克看涵瑜仍然睁着大眼睛，把手放在她的脸上，说：“睡吧，你没发现，我们生活挺好吗？涵瑜，若两个人真心相爱，再晚都不迟；若两个人凑合过日子，人生一百年也是虚度。我不想这样，和你在一起，哪怕活短一点也没关系。”“不许胡说，你会健康平安，长命百岁的。”涵瑜捂住了杜克的嘴。杜克笑了，握住涵瑜的手：“还说不爱我，我就随便说说，你就怕了。”“是呀，我是怕了，以后不许胡说。”涵瑜也笑着，双手抱住了杜克。

涵瑜觉得每天的幸福都是偷来的，一切看起来似乎很圆满，但是涵瑜常常午夜会惊醒，杜克走了。醒来后她会看看杜克，摸摸他的脸，看他还在，就握着他的手，而杜克这时，就会把涵瑜和壮壮抱到怀里，说：“我们去登记吧。”涵瑜总是什么也不说，用沉默代替了语言。她想，就这样吧，没有结婚证，可能杜克离开时，自己的心里会更好受些。杜克就深深叹口气，吻住她的额头。深情地看着她，轻轻说：“你的心思怎么那么重呢，我很难过的。但是，我等你心甘情愿，我不强迫你。”

杜克想，其实这也是自己目前最幸福的愿望实现了。三个人同床共眠，早晨伴着晨曦一起起床，跑步买早餐。中午壮壮学校吃饭，杜克和涵瑜单位吃饭。夜晚回家，杜克辅导壮壮写作业，涵瑜拿着杜克买的食谱做饭。夜睡了，他们也一起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