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获十万元奖金的律诗《张富清》妙在何处?
2020年9月12日,中国现代文学馆,第三届“中华诗词大赛有奖征集活动”颁奖典礼在这里隆重举行,来自中山市桂山中学的谢丹老师以一首《张富清》(七律)在近十万首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荣获一等奖,独揽十万元奖金。
“中华诗词有奖征集”举办方的评价是:诗人通过对老英雄的深情讴歌,抒写了亿万人民激扬家国情怀、凝聚奋斗力量,为实现中国梦奋力拼搏的昂扬斗志,这是英雄的赞歌,时代的强音,奉献精神的写照。
网上也有对此诗的解读,但觉得意犹未尽,故笔者以为有进一步阐发赏析的必要。
我们来看全诗:
张富清
铁马金戈梦里鸣,春风甲子绿边城。
但悬肝胆云和月,何问英雄身与名。
病骨岂能拘老骥,壮怀犹可掣长鲸。
汤汤酉水经行处,笑看千山夕照明。
谢丹老师的创作初衷,是被张富清老人的事迹所感动:张富清老先生60多年深藏功与名,一辈子坚守初心、不改本色,这正是我们要学习的。
首联的出句“铁马金戈梦里鸣”连用二典:“铁马金戈”用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的典故“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以“铁马金戈”摹写军旅生活,豪壮阳刚,画面感强;“梦里鸣”化用辛弃疾的《破阵子》中的典故“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梦里鸣”将英雄7年的军营生活虚化,——这正是本诗的巧妙之处。出句是说,昔日的战斗生活偶或在梦中出现,为对句的转战经济建设主战场作铺垫。
对句“春风甲子绿边城”也连用二典: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和沈从文的“边城”。不过这里的“边城”,不是指湖南的凤凰古城,而是指湖北的来凤县。恩施是湖北最边远的地方,来凤县又是恩施最边远的地方,1955年,张富清复员后选择“双边”之地来凤,投身于地方建设,转眼64年过去了。一个“绿”字巧妙暗示了张富清为地方经济建设作出的贡献,可谓字短情长!
颔联的出句“但悬肝胆云和月”又连用二典:“悬肝胆”兼用“卧薪尝胆”(《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和“肝胆相照”(《史记·淮阴侯列传》)的典故,“云和月”用岳飞《满江红》中的典故“八千里路云和月”。此句以虚实结合、情景交融的笔法,表现张富清荜路蓝缕的创业艰辛,讴歌英雄的忠肝义胆和光风霁月,言简意赅,穷形尽相。
对句“何问英雄身与名”也连用二典:“何问英雄”用马致远《拨不断·布衣中》的典故“布衣中,问英雄”,“身与名”化用岳飞的“三千功名尘与土”。此句褒奖张富清深藏功名、看淡得失的高风亮节。
颈联出句“病骨岂能拘老骥”,再用二典:“病骨”用李贺《示弟》中的典故“病骨犹能在,人间底事无”,“老骥”用曹操《龟虽寿》中的典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此句表现张富清虽年老多病,仍壮心未泯。
对句“壮怀犹可掣长鲸”复用二典:“壮怀”用韩愈《送石处士赴河阳幕》中的典故“风云入壮怀,泉石别幽耳”;“掣长鲸”用到杜甫《戏为六绝句》之四中的典故“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此典比喻志大才雄。
尾联出句“汤汤酉水经行处”也用二典:“汤汤”用《诗经·氓》中的典故“淇水汤汤,渐车帷裳”,“经行处”用刘长卿《寻南溪常山道人隐居》中的典故“一路经行处,莓苔见履痕”。“酉水”是流经来凤县的一条河,照应首联的“边城”。此句看似平淡,实则雍容,能衬托英雄的荣辱不惊的气度。
尾联对句“笑看千山夕照明”,化用唐朝诗人李中《献乔侍郎》中的典故“千山明夕照,孤棹渡长津”,景象阔大,意境深远,“夕照”象征英雄晚年,“笑”字写出英雄的乐观、豁达,定格张富清无悔的人生,含蓄隽永,是以景结情的妙句。
谢丹老师授课
综上,全诗共用16个典故,真可谓无一字无来处!并且这些典故都用得妥帖,全无晦涩之感,迂腐之气,掉书袋之嫌,甚至让人浑然不觉,几臻化境!典故的大量应用,增添了文采,丰富了意蕴,凝练了语言,使诗歌具有典雅美、含蓄美。
再来看诗歌的写法。除用典寄意外,全诗还采用虚实结合、情景交融、以景结情的写法,灵活巧妙。首联以叙述描写为主,颔联和颈联以形象化议论为主,尾联以写景为主,一个“笑看”又带有特写和点染的意味,文笔十分老到。全诗以陈述句为主,颔联的对句和颈联的出句却用反问句写出,句式灵动。
再来看诗歌的格律,粘对自如,无半点违和感;押平声韵,用人辰韵,和诗题“张富清”浑然一体,十分完美。
另外,诗歌的剪裁也十分巧妙,略写战斗生活,详写建设生活,略写事迹,详写品格,更能传神写照。
总之,这首诗从内容到形式,从写法到语言,都臻于完美,几无瑕疵,荣膺大奖,实至名归!
谢丹老师获奖能给我们带来宝贵的启示:
一是中学教师也有秒杀大咖的实力,大可不必自卑。文学才华与学历和职位其实没有必然联系,所以小学学历的莫言可以问鼎诺贝尔文学奖,鲁迅成为文学泰斗也不曾听说他毕业于哪个大学的中文系。
二是古诗尤其是近体诗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完全能够完美自如地表现现代生活。老一辈革命家、科学家中有不少精通诗词的高手,我们应该向他们学习。
三是古诗词的教学应立足于鉴赏和创作,而不能满足于应试,否则真有遗珠之嫌。古诗词的教学应该担负起传承传统文化的责任,这对语文教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谢丹老师为我们树立了标高,让我们向她看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