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天冷了,那些个声响和粥香
天冷了。
总觉得外面应该有这样的一些声音和味道,在这深秋初冬的下午时间。
风声,是这样的冷天里最不能缺失的声响。
深秋初冬的风,人们对它还没设防。天是冷下来了,没冷到手伸不开,没冷到头脸不敢裸露,还没冷到一定要将家里的门窗紧闭。
这时候的冷风吹来,不会像隆冬时节那般砭人肌骨,不会叫人缩头夹颈。
这时候的风是可听也可看的。
树梢在动,树枝在摇,树与地面之间更有许多的叶子阵阵飞舞,或上或下地翻动。地面,一趟趟的枯叶在跑,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嬉戏。片片落叶在追逐,再暂时聚集到树下、路边,歇口气,定定神,准备下一次的追逐和奔跑。
这画面是有声的。这声音不是隆冬里寒风的怒吼干嚎,也不是夏天台风来临时树叶间的啸叫。这时候的风声是有节奏的,是树上、地下应和着的复调音乐。枝头的一阵唦吵,随之而来的便是空中黄叶翻飞时的音符休止,紧随着地面叶的唱和。
深秋初冬的风声,更多是用眼睛听得的。
拍打被子的声音,是冷天里温暖的鼓点子。
天一冷,太阳下山就早了。下午两三点钟,早上抱到太阳底下晒的被子就该收回去了。收之前,照例是要拍拍打打的。不太讲究的主妇,就那么徒手在被子上拍打几下,意思到了就行了,将被子在晾衣绳上折两折,收回家去;讲究的主妇,要从家里拿一个竹藤编制的或是塑料做成的专用拍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来回反复拍打个几遍,才肯将被子在绳子上折好,翻放到肩头,收回家去。不必是钻在那暖和和的被子里,听那有节奏的拍打被子的声音,就已经能感受到阳光的味道,太阳的温暖了。
还有一种声音,是这样的不太冷的冷天里应该有的,却至少有三十多年不曾在城市里听到的了——下了蛋之后的母鸡的“个个大——”叫声。
在我上大学离开家乡之前,这样的深秋初冬,从中午开始,各种声音少了,周围的环境静了,能听到前后邻居家的母鸡们“个个大——”的叫声了。
我一直奇怪于家养的鸡,为什么会与其它的鸟类不同,个体的长相、大小、花色会有比较大的差别,就连叫声的差异也比较大。家养的鸭子、鹅个体之间的差异不会那么大。许多野生的鸟类,比如在城市小区里常见到的斑鸠、喜鹊、乌鸫之类,好像几乎是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差异的。
我更奇怪母鸡下了蛋,为什么会要拼了命地叫上一番。儿时,一直以为是它在向主人邀功请赏。确实,在它拼命叫的时候,只要你喂它一小把食,它也就会停止了叫声,去专心吃东西了。不给它吃的,打它一下,它只会“噶——”的一声,跑向远处,还会继续叫一阵呢。
这“个个大——”叫声,也是冷天里能给人不少暖意的,特别是小馋嘴们知道,家里的母鸡接连多叫几天,就会有蛋瘪子、炒鸡蛋吃了。
天冷了,空气中是不能缺失了煮粥的香气的。
过去的日子里,在这样的时候,刚冷还不太冷的时节,下午,首先能闻到的总是粥香从各家各户的小锅屋里传出来。这也是我对儿时印象极深的记忆之一。
两粥一饭,是那个年代普通人家的标配。下半天太阳还没偏西,各家勤快的主妇们就开炉门煮粥了。多烧一些,留下一些第二天烫一下子做早饭。那个年代,早上倒是不容易闻到有哪家屋里头飘出粥香的。
平房时代的人家,白天里是不会关着门的。烧粥的锅子不会小,煤炭炉子上慢慢地熬煮。粥锅开了,锅盖子一揭,热气往上蒸,香气往外跑。一家子家里头在煮粥,离多远的就能闻到粥香,特别是新米煮出来的粥,味道就更浓烈了。读小学的那时,冷天里的粥香,是催我放学快点回家去的信号。
早点儿回到家里,趁粥还没完全定汤,缠着妈妈,拿一只鸡蛋,敲开,放在汤勺里,慢慢地沉到粥锅里,做一个粥汤蛋瘪子,是极好的下午加餐。
天又冷下来了。
前几天晨练经过一家住在一楼的人家,闻到他家传出的粥香。下午坐着看书,又听到了楼下拍打被子的声响。就在想,冷天、寒天或是热天,总归应该有些和那个天气相配的声响和香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