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寒凝大地》连载丨第三十一回:韩凤芝挺身雪家恨,马文通捐躯报国仇

第三十一回:韩凤芝挺身雪家恨,马文通捐躯报国仇

歪坨山浑天朔风吹金鸡河黑地林涛吼

韩凤芝挺身雪家恨马文通捐躯报国仇

一唱雄鸡天下白。

陈洪义清早起来,先去东墙旮旯抄起一把竹扫帚,扫院子。院子不大,一袋烟的工夫就扫完了。又抄起扁担,打算去挑水,刚要往外迈步,才想起不知井沿儿在何方。有心问问马大队长,又恐吵了他的觉。正在犹豫,院门开了,马文通进来了。

陈洪义迎上去,说:“小马,马文通,这么早?”

马文通说:“我都从歪坨山跑一圈儿回来了!”

陈洪义惊讶地说:“啊,是吗?”

马文通说:“自从参加了焦庄户民兵后,我就一直坚持锻炼。马福是我叔,他早就许愿了,说从焦庄户民兵里面,挑几个最棒的送到八路军里去。民兵里有活动,我就参加活动,什么打靶呀,刺杀呀,埋地雷呀,哪样我都不落后。民兵里要是不开展活动呢,我就坚持自己练习。早晨长跑,是一天里的头一项。”

陈洪义说:“好啊!”

马文通说:“接着,就是举石头、背石头,为的是练劲头儿。我想,当兵的就不要怕跑长路,不要怕扛重东西。是吧,八路哥?”

陈洪义问:“你今年多大?”

马文通说:“十九,到年限二十。”

陈洪义说:“我今年整整二十。那我是你哥哥。嘻嘻!”

俩人说得正热闹,马福从上屋步下台阶。咳嗽两声,这才开口道:“大清早的,聊得还真热闹。这可正应了老人古语:小孩见小孩亲,老人见老人亲。你们呢,不老也不小,年轻人见年轻人亲。哈哈!”

陈洪义说:“大队长,什么时候组织民兵训练呀?我觉得越快越好,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哪一天日本鬼子来骚扰。”

马福说:“急性子人碰见急性子人啦!好吧,今天上午,就通知民兵训练!”

马文通说:“太好了,艺不压身。咱们把军事训练搞得棒棒的,小鬼子什么时候来,咱们都有准备。有备无患,不打无准备之仗嘛!”

陈洪义说:“咱要是练好了,练精了,干吗等着小鬼子来呀,咱们不会也主动出击?该出手出手,该亮剑亮剑!”

马福说:“好小伙子,看着你像个文弱书生,想不到你还这样刚强。我印象中的八路军,就该这个样!”

马文通说:“说干就干,我回家准备。”一溜烟儿跑了。

梁霞其实早就睡醒了,听见院子里说得热闹,不好意思掺和,只得穿好衣服,在屋子里梳头,洗脸,整理内务。直到马文通跑出院子,才从西厢房里走出。

马福走上前说:“姑娘,吵醒你了?”

梁霞一面梳理头发,一面说:“没有,我早就醒了。在部队,这时候早就该吹起床号了!”

陈洪义说:“你最好不要走出这个小院,等熟悉情况了再说。好吧?”

梁霞说:“好吧!”

陈洪义说:“大队长,您再从村民里挑俩政治上最可靠,最伶俐的姑娘,当梁霞的徒弟,跟她学习操纵收发报机。等她们能独立工作了,收发报机给你们留下,我和梁霞就撤了。”

马福说:“收发报机可以撤走,你们俩得留下。”

梁霞虽腼腆,可也实在憋不住了,说:“那,那,哪儿行呀!”

马福哈哈大笑,说:“收发报机,一定还回给部队。我猜想,这玩意儿,小鬼子那里肯定会有。凡是小鬼子有的就好办,有日本国的兵工厂给我们制造,有小鬼子给我们运送。还愁这玩意儿!”

陈洪义说:“没有吃,没有穿,自有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哈哈……”

陈快腿站在上屋的台阶上,点着手儿,压低声音叫道:“开饭了,听见没有?”

马福说:“一扒开两只眼,就聊工作,哪里顾得上肚子呀!”

陈洪义和梁霞相视而笑,跟着马福,一起步上北房台阶。

马福和他的媳妇,陈洪义和梁霞,随随便便围在小炕桌上四周,就着咸菜丝儿,啃着窝窝头,喝着棒渣粥,有滋有味。倘若从外面来个生人,想当然被看成亲亲热热一家人。

吃罢早饭,马福和陈洪义一起出去组织民兵搞训练。

梁霞回到西屋鼓捣收发报机。

马福临出家门,走近他媳妇,叮咛道:“彩莲,千万当心,咱们上房西屋,万万不可让人进去。”

陈快腿向四外溜了溜,轻声说:“有这么神秘?”

马福剜了她一眼,说:“听话!”

陈快腿说:“知道了,瞧你,要吃人!”

马福紧走几步,追上了走出栅栏门的陈洪义,一同朝村里走去。

家里只剩下了陈快腿和梁霞。东屋一个,西屋一个,近在咫尺,不能见面,还不能说话。

陈快腿倒好说,院里有条小狗,炕上有个小猫。闷了,腻了,可以招猫抵狗。

梁霞可没有这么幸运,她的面前,除了收发报机,还是收发报机。身边没有伙伴,更兼毫无业务。除了一只右手,全无用途。即便右手,也只有一个中指动弹,整天价“滴答”、“滴滴答”、“滴滴滴答答”。在通讯班时,好几个女娃娃兵在一起,也是这些事,好像并未觉得怎样的单调、乏味、无趣,况且,晚饭后的班务会前的一大段时间里,都属于她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女兵也照样可以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甚至可以追追打打。可现在,终日形影相吊,孑身一人,总感到心里空空荡荡,别别扭扭。

梁霞乍接到和陈洪义一起出差的任务时,心里美滋滋的,总像荡漾着一股清亮的春水。她甚至想到,在她的身边,终日有他的陪伴。或者呢,在他的身边,终日有她的陪伴。总而言之,都一样的!这或许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可是,眼前的情景,大相径庭,没有他的陪伴不说,偌大个房间,只留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感到委屈,另有些伤感,“哧溜溜”,竟有两串泪珠儿,从眼窝里滚出。

此刻,她多么想,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她扭过脸去,一下子扑入他的怀抱。是的,他那坚实的臂膀,就像她的靠山;他那宽阔的胸怀,就像她的暖屋,定然是无限温暖与温馨。她想至此,简直有些陶醉了。她为幸福而陶醉!

然而,仅仅一忽儿,她似乎马上就从陶醉中挣脱出来。她隐隐约约地似乎感觉到,如果是那样,主动地投入他的怀抱,他肯定拒绝她,他不会是那样的人,他首先是战士,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八路军战士!如果是这样,他会看不起她,如此放荡,如此不加检点!

梁霞想至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伸出双手,用力搓搓脸蛋儿,滚烫滚烫的。啊,她发烧了!

突然,飞进来一串“咯咯”的笑声,接着说:“啊呀呀,是马福派你们来的?”

梁霞听到陈快腿的说话声,立即站起,准备往外走。

不料,两个姑娘,掀开她的门帘儿,进来了。

梁霞问:“是大队长派你们来的?”

齐耳短发说:“我叫韩凤芝,她叫焦淑玉。是马大叔派我们跟你学习什么保密的玩意儿……”

焦淑玉说:“是一种能在几十里以外就能通话的玩意儿!”

韩凤芝说:“对对,马大叔就是这么说的!”

梁霞说:“这个马大队长,怎什么事儿都往外捅呀!”

韩凤芝歪过头去,悄悄地向焦淑玉撇撇嘴,以示不屑。

梁霞说:“这下可好了,把你们教会了,我就可以归队了!”

焦淑玉问:“让我学习啥呀,快拿出来叫我们看看呀!”

韩凤芝说:“是呀!”

梁霞神神秘秘地说:“马大队长跟你们说了没有,干这种工作,打死也不能往外说?”

韩凤芝和焦淑玉彼此看看,摇摇头说:“没有,真的没有。”

梁霞认真地说:“那可不行!干这行,保密纪律十分严格,来不得半点儿马虎!”

韩凤芝和焦淑玉似乎感到问题的严重,说:“那,那我们就不学了吧!”

梁霞犹豫片刻,从上衣内兜里摸出钥匙,走到大立柜前,把钥匙捅进锁眼儿,又回过头来看看马凤芝和焦淑玉,这才打开锁,将收发报机小心地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韩凤芝看了,心里说,我以为是什么宝贝蛋?就这么个破玩意儿,有啥了不起,

焦淑玉“哧”的一笑,刚要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只是撇撇嘴,背起双手,眼睛向天花板溜了溜。

梁霞心里自然明白,她们确实小看了这份儿工作。然而,她并没有向她们做过多的解释。部队上的纪律,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毫无办法,只得让她们在今后的实践中,加深理解了。

梁霞打开电源,开始敲击电键,“滴答”、“滴滴答”、“滴滴滴答答”,像小溪流水,空谷鸟鸣,清脆悦耳,梁霞极是得意。

孰料,韩凤芝和焦淑玉听了,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屑一顾,开怀大笑。

梁霞终于憋不住了,回过头来,训斥道:“你们笑什么?在笑你们自己!”

韩凤芝和焦淑玉掉过脸去,悄悄地吐舌头,脸上不笑心里笑。

梁霞自我感觉不甚妥当,轻轻舒了一口气,放缓了语速,说:“小韩,小焦,我跟你们说,可别小瞧这玩意儿,它能上情下达。”

韩凤芝说:“什么叫,那,上……”

梁霞说:“上情下达,就是上级下达作战命令,就用得着它!”

焦淑玉说:“我当什么新鲜玩意儿。我们焦庄户打退了几次小鬼子的进攻,我们就没有用过这种东西,马大队长的作战命令照样能下达。”

梁霞问:“那,那怎么下达的呢?”

韩凤芝说:“我们在地道里装上竹筒子,马叔嚷一句,下面跟着学一句:你们各自为战!”

焦淑玉学道:“你们各自为战!”

韩凤芝说:“不许放空枪!”

焦淑玉学道:“不许放空枪!”

韩凤芝说:“开火!”

焦淑玉说:“开火!”

梁霞掩住嘴笑,说:“也许,你们说的没错。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一个村的地道战,可以用竹筒子传达作战命令……”

韩凤芝说:“你瞧不起我们村的地道战?我们村的好几次地道战,哪次都没少消灭小鬼子!”

焦淑玉说:“是呀!”

梁霞说:“我哪是瞧不起你们村的地道战?没这个意思。我是说,假如几个村的联合作战呢,或者更大规模的战争,还能用竹筒子指挥吗?”

韩凤芝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照你这么说,好像用你这堆玩意儿,就可以是咋的?”

焦淑玉说:“是呀,用你这堆破玩意儿,就能呀?”

梁霞说:“对呀!”

韩凤芝说:“能试试吗?”

焦淑玉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非得让我们看看,我们才相信。不然的话,我们总学它没有用,瞎子点灯白费蜡!”

梁霞也不再说话,手握电键,“滴滴答答”,发送信号。

紧接着,从话筒里传出:“信号正常,洞洞勾,听到,请回答!”

梁霞对着话筒说:“洞洞拐,我是洞洞勾,我是洞洞勾,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韩凤芝和焦淑玉,见到眼前的情景,大惊失色,说:“梁霞,什么洞洞拐、洞洞勾的,难听死了!你在和谁通话,她在哪里?”

梁霞说:“我在同冀东独立团指挥部通话,离这里至少三十里路。洞洞拐、洞洞勾是代号。她是7号,我是9号。”

焦淑玉说:“啊,是吗?”

韩凤芝笑过之后,说:“我还以为拐到沟里去了呢!”

马福带领陈洪义,一起组织焦庄户民兵搞训练。

训练训练,你要训导人家,你就得先练,俗话说“露一手”。民兵都是搂锄杠的农民,农民最信奉的就是“眼见为实”,凡是没有亲眼见过,就不信,即使你说破嘴皮子,他还是不信。陈洪义深知农民的心理,因此,你要传授军事技术,你就得先露一手,否则,你拿什么说事?

马福让民兵们在歪坨山的南坡下,戳上几个靶子。

陈洪义举枪便射。

结果,枪枪中靶。

得到的是一片喝彩声。

不料,有一个声音传过来:“小把戏,我也能!”

大家回过头来,齐声说:“韩绍忠,说啥哩?”

这个满面络腮胡子的韩绍忠的话,的确挺刺耳。可是,陈洪义却胸有成竹,满不在乎地说:“来,咱们打活动靶子!”

马福说:“活动靶,咋个活动靶?”

陈洪义说:“人举着靶子跑。”

马福惊讶地说:“人举着靶子跑,谁敢呀?”

满面络腮胡子的韩绍忠说:“没人敢,我来试试!”

马福急忙说:“别,别别价,出人命的!”

韩绍忠说:“大家都服,只有我不服,可不就得拿我当活靶子嘛!”说着,就往歪坨山的南坡下跑去,拔下个靶子,高高地举在手中,大声地嚎叫:“什么时候开始跑?”

陈洪义举起了步枪,大声说:“随便!”

韩绍忠也不搭言,举着靶子,颠颠儿地跑开了。

“啪”,一声枪响。

韩绍忠就觉得手里的靶子稍有倾斜,停下来细看,打中了。于是叫嚷道:“打中了,打中了!”

民兵们惊魂未定,就听得韩绍忠的“打中了,打中了”的喊叫声。

马福说:“妈呀,可把我吓坏了!”

正说着,只见一人飞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陈洪义,收我为徒弟吧!”

陈洪义正不知啥馅儿,只听得身后又一声“扑通”。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跑回来的韩绍忠,苦苦说道:“陈洪义,收我为徒弟吧!”

紧接着,一片叫喊声:“陈洪义师傅,收我为徒弟吧,也收我为徒弟吧!”

陈洪义说:“我是八路军战士,咱们是战友,军民一家,不分你我。大家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共同提高军事技术,为的是一个目标:赶走日本鬼子!”

正说间,忽听到一声大哭:“呜呜——”

大家以为怪,急忙跑过来劝阻,道:“马文通,怎么了?”

马文通呜咽着说:“我听到陈洪义说赶走日本鬼子,我心里难受!”

大家乱哄哄地说:“咱们提高军事技术,可不就是为了赶走日本鬼子嘛!”

马文通大声叫道:“不能把他们赶走,就是不能把他们赶走!”

大家吵吵道:“不把小鬼子赶走,那我们练什么枪,军事技术再提高,有什么用途呀?”

“是啊,是呀!”

马文通吼叫道:“是,是什么呀!不能赶走,就是不能把日本小鬼子赶走!要一个一个地砍掉他们的脑袋,在中国的土地上,消灭他们!他们都是畜生,没有一个好东西!”

马福说:“这孩子苦大仇深,陈洪义,待会儿我专门给你讲讲他家的历史。现在,先练兵。开始吧!韩绍忠,集合队伍!”

在梁霞的指导下,韩凤芝和焦淑玉整整练习了一上午,不仅知道了“滴答”、“滴滴答”、“滴滴滴答答”,各为何意;也记住了每四个阿拉伯字码代表一个汉字,还清楚了普通电码和密电码各自的用途。当然,知道也好,记住也好,清楚也罢,可是,距离熟练地应用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

眼看就到晌午了,韩凤芝和焦淑玉也练得疲倦了,是该歇歇了。

梁霞笑笑说:“韩凤芝、焦淑玉,你们俩练习了一上午,累了吧?好,咱们待会儿。”

韩凤芝、焦淑玉听到梁霞要她们待会儿,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高兴得跳起来,撞到了一起,你抱着我,我搂着你,笑个不停。

韩凤芝扭过脸,说:“梁霞姐,你今年多大了?”

梁霞说:“十九。”

焦淑玉说:“呀,你怎么管她叫姐?你比她还大一岁哩!我十七,我应该管她叫姐姐呀!”

韩凤芝说:“梁霞,梁霞,那你赶紧喊我姐姐!”

梁霞说:“好,我喊你姐姐,喊她妹妹,行了吧?”

韩凤芝大叫:“别嘴上说,喊我姐姐,喊呀!”

梁霞喊道:“姐姐,韩姐!”掉过脸,叫道,“妹妹,焦妹!”

焦淑玉、韩凤芝、梁霞,三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笑啊,闹啊,扭在了一起,滚成了一团。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儿,就更是一台戏,一台活报剧。

闹着笑着,笑着闹着。

突然,韩凤芝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死活不起来了。

焦淑玉、梁霞不知咋回事,拽也不是,不拽也不是。

韩凤芝竟然抽抽搭搭哭了。

焦淑玉弯下腰,附在她的耳畔问:“咋了?”

韩凤芝说:“咋也不咋!”

焦淑玉稍有些不耐烦地问:“咋也不咋是咋啦?”

梁霞说:“好了,焦淑玉,让她先冷静一会儿再说。”

韩凤芝说:“梁霞,焦淑玉,我真的咋也不咋,就是想我的妈妈了。”

焦淑玉说:“想你的妈妈了,你妈妈不早就……”她说到这里,突然关闭了两扇唇,把那该死的字儿,关在了嘴里。

韩凤芝终于控制不住,“哇”地哭了出来。

焦淑玉向梁霞摆摆手,说:“让她哭出来,心里没准儿兴许更好受些。”

梁霞小声地问:“小焦,她妈妈到底咋啦?”

不问不要紧,梁霞这样一问,焦淑玉的眼圈也红了,眼窝里满是泪水。

韩凤芝、焦淑玉为啥伤心至此,她俩都明明白白,只是梁霞有点儿雾里看花。

终于,韩凤芝吐出了真情。

原来,韩凤芝家里三口人,妈妈、弟弟和她。

那年,弟弟得了重病,需要一种草药,爸爸爬上了歪坨山,不巧,遇上了大暴雨,山洪暴发,爸爸让山洪冲走了,全焦庄户的乡亲们帮助找了七天,也没有找到。

就这样,全家三口,稀里糊涂过了这么多年。

谁知又闹开了小鬼子。前年,小鬼子到焦庄户扫荡,抢粮,烧房,杀人,无恶不作。

那次,有三五个小鬼子闯进了韩凤芝的家门。妈妈先把两个孩子藏好,自己却走到院子里,说:“我家,要粮,没有;要人,就我一个!”

领头的小鬼子嘻嘻哈哈地说:“粮,有也不要,就要你,花姑娘的有!”

妈妈说:“我不是花姑娘,我是个老太婆!”

领头的小鬼子嬉皮笑脸地走到她的跟前:“老太婆,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老太婆?”

妈妈虽已四十出头,然,身材苗条,婀娜多姿,走起路来,若春风摆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领头的小鬼子走上前来,眼睛盯着妈妈圆鼓鼓的胸脯,抻抻她的花褂子,说:“老太婆?如此漂亮的老太婆,也可以快活快活的!”

妈妈伸出手臂,“啪”的一声,铆足劲儿扇了小鬼子一个嘴巴子,厉声说:“畜生!”

领头的小鬼子气急败坏地吼道:“老太婆,死啦死啦的有!”高高地举起战刀,贴近妈妈的脸,恶狠狠地劈下去。

妈妈吓得面如土色,惊叫一声。

小鬼子们得意地狂笑。

领头的小鬼子厉声说:“带回去,让大日本皇军士兵们快活快活的!哈哈……”

妈妈扯着嗓子嘶喊:“芝子,听妈妈的话,带好弟弟。小鬼子是畜生,长大给妈妈报仇!”

韩凤芝听到妈妈的嘶喊声,心急火燎,真想从矮墙的那面蹿过来,跟小鬼子拼了,无奈她的怀里还搂着个弟弟。她拼了,小弟弟怎么办?她只得强压怒火,任凭小鬼子把妈妈带走。究竟带到哪里?命运如何?有谁会知道呢!

等到小鬼子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韩凤芝这才把紧紧捂住弟弟嘴的手松开,再看弟弟,早已不再动弹。

她抻抻弟弟的胳膊,梆梆硬;拽拽腿,硬梆梆。

她吓傻了,放声大哭,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语。

她抱着弟弟,站起身来,愣愣地望望面前的歪坨山,呆呆地看看脚下的金鸡河。

歪坨山啊,家乡的山,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日本人胆敢这样心黑手狠,横行霸道?

金鸡河啊,家乡的河,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小鬼子竟然如此飞扬跋扈,张牙舞爪?

往昔的朔风,你为什么不狂吹?竟这样置若罔闻!

今朝的林涛,你为什么不怒吼?竟如此熟视无睹!

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可是,她感到,山,不再那样可亲了;河,不再这么可爱了。

小小年纪的韩凤芝,仰天长叹,体味从未有过的孤独;俯首饮泣,深觉从未有过的凄苦。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韩凤芝上山砍柴,望望悬崖,心想,跳下去算了,跳崖一闭眼,一了百了;下河捕鱼,瞅瞅河心,心想,跳下去算了,跳河一闭眼,来得痛快。可是,每一次,想着想着,便犹豫了,自己恫吓自己:你敢!大仇未报,就想一死了之,妈妈白养活你了!一次次地打算寻短见,一次次地说服自己。就这样,这个柔弱的女孩子,竟活了下来。

听说马福带来两个八路军战士,她赶紧找到他家,可巧,还没等她开口,马福就在他家栅栏门外,答应她的请求,跟八路军战士学习军事技术,打小鬼子。

不过,让韩凤芝没有想到的是,她学习的军事技术,不是开枪放炮,整天价就是“滴答”、“滴滴答”地敲击电键,甭说打小鬼子,就连小鬼子的毛儿也看不见!

梁霞说:“韩姐,不是我说你,你就知道打枪放炮,可以打小鬼子。其实,部队里干什么的都有,不光打枪放炮,像干我们这一行的通讯兵,缺了也不行。首长的命令要发布,首长的指示要传达;还有,传递情报,反映战况,所有这些,都得由我们通讯兵来做。将来,赶走了小日本,全中国都解放了,咱们不仅有陆军,还会有海军和空军,就更缺不了咱们通讯兵了!”

焦淑玉说:“瞧瞧,我姐姐怎么懂这么多!”

梁霞说:“开始时,首长让我学习通讯,我也想不通,我就想跟陈洪义他们学习打枪,当神枪手,'啪啪’,开枪打鬼子,一枪撂倒一个,那才解气,过瘾!”

韩凤芝说:“不打枪也行,哪怕给我一把大刀,练练大刀,和小鬼子面对面地拼杀,我都干!”

焦淑玉说:“呀,那可不行,拼杀,肉搏,那可是男人的事,咱们女人哪里干得过小鬼子啊!”

韩凤芝说:“你这话就不对了,古时候,出过花木兰、穆桂英,现在就不能出一个杀小鬼子的韩凤芝!”

韩凤芝一席话,引得梁霞、焦淑玉小姐俩“咯咯”地笑了半晌。

梁霞抹抹笑出的泪水,说:“你还别说,在我们冀东独立团,还真有两个女兵,姐姐叫穆承英,妹妹叫穆继英。姐妹俩善使飞刀,百步取人,十拿九稳。要说扎小鬼子的眼,就不能错过眼窝;要说扎胸口,就不能错过心口窝。就这么绝!”

韩凤芝说:“要那样,我还不如拜这姊妹俩为师呢!”

梁霞说:“这姊妹俩,也调到冀东独立团的通讯班去了。”

焦淑玉摊开双手,耸耸肩,说:“怎么样,咱们就老老实实地干通讯这一行吧!”

韩凤芝笑笑说:“看看,美得你,小丫头片子!”

陈洪义和梁霞来到焦庄户时,正值小暑,天气贼热。眼下,时令已进入秋分。“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正是农民抢种小麦的时节。马福和陈洪义商量,是不是先把军事训练暂时停下来。

陈洪义说:“民以食为天。每个民兵都是家里的台柱子,顶门立户,自然是得停下来,先种麦子。”

马文通家只有他一个人,光棍一根薹,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家里原本有三亩地,可是,自从他爹让小鬼子杀了以后,鞋盒子似的那点地,耕耠拉拽,又借牲口又借车,一个人,实在也忙不过来,索性不种了,扔了,撂荒了。给别人打短,干点儿现成的,忙时吃干,小米干饭豆面汤,闲时吃稀,稀粥泡白薯。一年到头,东家干俩月,西家干俩月,马勺苍蝇混饭吃。天无绝人之路,雪天饿不死瞎家雀儿。

民兵“放假”这几天,马文通自由了,他想干什么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再无人横加干涉。除了肚子“咕咕”叫几声,提点儿“意见”,也实在关不着别人的事。

都快晌午了,马文通眯着双眼,还在歪坨山下的坡头上晒蛋。

突然,一个人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来:“干吗呢,大白天的,跑到野外晒蛋来了!”

马文通睁开眼看看,是马福。急忙坐起来,说:“叔叔,有事?”

马福说:“我去家找你,不在;去柳树桁找你,也没有。找来找去,在这儿碰上了你。别的人家,都忙得脚尖儿踢脚后跟,你可倒好,一个人跑到上坡上晒蛋来了!人,总得要干点儿什么,不然的话,人闲肚也闲!”

马文通不言不语,又眯上了眼睛。

马福声音加大了一倍,说:“我知道你苦,你难。可你看看,咱们焦庄户民兵,哪家子不苦,不难?人人都打起精神苦干。你可倒好,一个人闷头睡大觉!”

马文通睁睁眼睛,说:“别人家都是有家有口,有爹有娘,有媳妇有孩子。我呢,我有什么?光棍一根薹,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马福说:“我正为这事四处找你!”

马文通两眼放光,挺了挺腰板儿,等着叔叔下面的话。

马福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自从你爹让小鬼子杀害以后,就留下你一个人,做叔叔的,能不为你操心?”

马文通脸上有了笑容,说:“是吗?”

马福说:“我可跟你说,人家韩凤芝,现在,可是不简单了。人家可是学的通讯技术。你知道什么是通讯技术?你在这里说话,龙湾屯远不远?都能听得到。顺义县城远不远,也能听得见。就这么神!你要是不好好干,别看人家现在愿意跟你,可将来就不好说了!”

马文通的脸上,刚刚才挂上点儿笑容,这会儿又消失了。

马福说:“好好干,没亏吃!”

马文通说:“今后,我听您的,您说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指哪儿,打哪儿,行不行?”

马福说:“你呀,先待会儿,我去看看韩凤芝家里有什么活儿,你去帮她家干点儿。你去帮帮,她能说你不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

叔叔的一席话,说得马文通心服口服,痛痛快快地说:“行了行了,我都说过,听您的了!”

山里人说话说了算,一片真心可对天。马文通说听叔叔的话,就听叔叔的话。自此,他到了韩凤芝的家里,有什么活儿干什么活儿。忙忙活活,急急匆匆,赶路搭车。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马文通从无抱怨。

马文通和韩凤芝初见羞羞答答,再见说说笑笑,而今,捅捅腰,拉拉手,也是常事。有些时候,还说说军事训练上的事。韩凤芝告诉他,她已经能熟练地敲击电键了,一分钟能发送多少个阿拉伯字码。当然,韩凤芝说的,虽然每句都是中国话,但对于马文通,仍然好比对牛弹琴。马文通会的军事技术就直观得多,舞枪弄棒埋地雷,就那么两下子。

马文通心想,要把这看似平平常常的两下子,练成并不平平常常的两下子,这就得出绝活儿。打枪,简单不?简单。可要百发百中,就不那么简单;埋地雷,简单不?简单。可要埋到小鬼子的必经之路上,就没那么简单。为了这个,马文通要比别人流更多的汗水,另有,他为了把地雷能埋在小鬼子来焦庄户扫荡时的必经之路上,可动了不少脑筋。其实,光必经之路,远远不够,还得隐蔽,不能被小鬼子发现,还得让小鬼子踏上,容易吗?

这些,对马文通来说,都不算最难的。最难的是他心里的小九九:他想从小鬼子手里夺到一挺歪把子机关枪。

歪把子机关枪是死的,如果放在草地上,任谁都可以拿过来。可是,小鬼子是活的,歪把子机关枪就攥在他们的手里,要从他们手里夺过来,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了。

可是,在马文通看来,仿佛一边儿唱着歌,一边儿就可以拿将过来。“夺他的粮草大家用,抢他的军火要他的命。”马文通说:“人家当八路军的能抢能夺小鬼子的粮草和军火,咱们民兵也有两只手,干吗使的,吃闲饭的!八路军行,咱也行!”

寒露刨白薯,冀东一带,到了这个节气,长在地里的庄稼不多了,仅仅剩下白薯花生了。往日的青纱帐,荡然无存。

焦庄户附近有个王泮庄,王泮庄据点的伪警察、特务,依仗日本人的势力为虎作伥,残酷地欺压人民,抢夺老百姓的财物,帮助日本人搜捕我地下党员和区村干部。

马福找来民兵指导员马文藻商量,王泮庄这个敌人据点的存在,对焦庄户是个不小的威胁,必须教训他一下。

马文藻说:“咱们教训教训敌人可以,可别忘了自古以来的兵家常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依我看,咱们先抓个舌头。”

马福说:“我去!”

马文藻说:“你的年龄大些了,行动不便。依我看,能不能派文通,去完成这个任务。这孩子,正当年。再说,经过这几个月的培训,我看本领大大的见长。你看,怎么样?”

马福说:“怎么说,也毛嫩点儿。”

马文藻说:“有我们在,什么时候,他们都显得毛嫩。让他去吧,锻炼锻炼。在游泳中学会游泳,在战争中学会战争。”

马福说:“好吧!”

第二天,在通往王泮庄的石子路上,走着一挂小驴车,赶车的小伙子,头戴一顶破草帽,手举一杆牛皮鞭。

赶车小伙手里摇着牛皮鞭,尖着嗓子有板有眼地唱道:“我本是卧龙岗一散淡的人……”唱着唱着,忽又改为铜锤,大声地咆哮:“包龙图,安坐在大堂上……”

那辆小毛驴车走近了,原来,那个赶车的小伙子是马文通。

马文通的小驴车,穿过一片小树林,绕过一堆荒冢,爬上一个小土坡,王泮庄便出现在眼前了。

走到王泮庄村口,马文通把屁股往车辕子里面移了移,手中的牛皮鞭在空中,狠狠地划了一个圆,“啪”一声响,只见一个伪军走出岗楼。

马文通吆喝道:“白薯,一块白薯,一个铜板一块!”接着,他又扯开嗓门叫嚷,“卖白薯——”

又从另一个岗楼里钻出来一个伪军。

马文通稍稍愣怔了一下,吆喝道:“白薯,两块白薯,一个铜板两块,白薯两块,拣大的挑!卖白薯——”

小胖子伪军背着枪走过来,探过身子说:“白薯,是白薯吗?”

马文通说:“老总,你看看嘛!”

小胖子扒过车厢,伸手翻动车上的麻袋。

马文通用牛皮鞭杆照准小胖子的后脑海猛力一击,小胖子立马趴在车厢内。马文通顺手卸下他的枪,放在车辕子上。大声地说:“老总,拣好的挑,贱卖了,贱卖了!”

另一个瘦高个子的伪军,看着小胖子趴在车辕子上用心挑拣,也经不住诱惑,走过来说:“怎么,还要钱?老子到顺义县城逛窑子,都没有人敢叫老子掏钱,啃你两块白薯……”

马文通赶紧说:“不要,不要钱,要……”一面说,一面走到他的身后,掏出手枪,铆足劲儿往他的后腰上一顶。

瘦高个伪军痛得直叫:“唉呦,妈呀……”

马文通接着说:“要你命!”说着,扔给他一条绳子,厉声喝道:“把他给我捆在车厢里!”

瘦高个伪军稍有迟疑,哆哆嗦嗦地说:“捆……”

马文通说:“快!”用手枪照准他的后脑海,铆足劲儿敲打几下。

高个子伪军连声说:“我捆,我捆,八路军老爷,饶命!”

马文通把伪军的两支步枪,卸了枪栓,装在兜子里,厉声说:“快,捆结实!”

小胖子眼睁睁被捆在了车厢上。

马文通说:“你,坐在车辕子上别动,掉过来!”用绳子拴了个勒死狗扣,把瘦高个子伪军的双手,倒背过来勒得紧紧的。然后,掏出一团纸,打开,说:“二位,识字吗?”

瘦高个子伪军说:“不敢。”

马文通说:“什么不敢,我问你们识字不识?”

瘦高个子伪军说:“认,认识几个……”

马文通说:“这几个字认识吗?”

瘦高个子伪军念道:“投,投奔八路……”

马文通也不怠慢,飞快跑到岗楼,迅速放了一把火,跑回,赶起小毛驴车,颠颠儿地往回赶路。再回头看,王泮庄村头的岗楼,火势渐旺。

马文通哈哈大笑,说:“两位兄弟听好:你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有一条路可走,记着:投奔八路!”

瘦高个子和小胖子答道:“是,是是……”

当马文通赶着小毛驴车,行至焦庄户村口。马福、马文藻、韩绍忠们朝他迎了上来,一个个愣住了。

马文通只得把刚刚经历过的事,说了一遍。

马福、马文藻、韩绍忠们笑弯了腰。

韩绍忠瓮声瓮气地说:“好兄弟,英雄啊!”

马文通说:“啥英雄啊?半车白薯,一块没卖,倒弄来俩废物,两支破三八大盖步枪!”

马福说:“这收获还小呀?”

马文通说:“我要的是歪把子机枪,我一定弄一挺歪把子机枪!”

透过秋夜幽幽墨色,看见一群小鬼子爬上来了,可惜,他们背的都是步枪,真泄气!啊,突然,在坡头底下,发现了一个小鬼子,正在架设一挺机关枪,货真价实的一挺歪把子机关枪。马文通叫起来。

他醒了,原来是一场梦,一场黄粱美梦。

外面,依然很黑。

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况且,那声音愈来愈响。马文通赶忙捅破窗纸,感觉到情况不对。马上蹬上裤子,趿拉着鞋,跑到斜对门的马福家,压低声音呼叫:“叔叔,是我,文通,小鬼子进村了!”

马福惊叫一声,急忙说:“快去通知民兵们!”

果然,小鬼子趁着黎明前的黑暗,从焦庄户村南,悄悄地进庄了。可是,令小鬼子们没有想到的是,焦庄户的民兵们,会像天兵一般迅速,荷枪实弹,正在村口等着他们呢!

马文通提着步枪,腰里掖上一颗长弦地雷,爬上村南最高的土坡,躲在一棵大榆树后面,静静地等候小鬼子的来临。

小鬼子出现了,近了,更近了。

马文通耐心地等待着马福队长“开火”的命令。

终于,“开火!”马福队长的命令,声音极其响亮,划破夜空。

马文通举起步枪,“啪”的一声,一个小鬼子的黑影子倒下去。马文通一连又开了四枪,小鬼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等他再次扣动扳机时,只听“咔哒”一声空响,糟了,没了子弹。在他的身上,仅仅剩下了一颗长弦地雷。

巧得很,正有一个小鬼子趴在马文通的坡头下,此刻,只要他将长弦地雷往下一丢,小鬼子就会粉身碎骨。不行,那个小鬼子正在架设一挺机关枪,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一挺歪把子机关枪。马文通想,要是丢下长弦地雷,小鬼子是跑不了,可是那挺歪把子机关枪也报销了,岂不可惜!

马文通此刻要是再有一颗子弹,打死小鬼子,那挺歪把子机关枪就会完整无损地归了他马文通,可当下,他连一颗子弹也没有。他平日里连做梦都想夺一挺小鬼子的歪把子机关枪,可现在,那挺歪把子机关枪就在他的脚下,却没有办法得到它,急得直搓脚。

马文通把长弦团吧团吧攥在手心里,不到万不得已,不拉弦。

脚下的小鬼子的歪把子机关枪,正往焦庄户村里吐着火舌。

突然,马文通纵身跳下高高的土坡,不偏不倚,正跳在持枪射击的小鬼子身上。

小鬼子大吃一惊,和马文通滚打在一起。

马文通从高处跳下,跌伤了一条腿,失去搏斗优势。终于,马文通将身体翻转过来,死死地掐着小鬼子的脖子,小鬼子拼命挣扎,不巧,他的手抓在了地雷的拉弦上,“轰隆隆”,地雷爆炸了。小鬼子连同歪把子机关枪,一同上了天。

马文通,英雄的焦庄户民兵,英勇地牺牲了,年仅二十二岁,为国捐躯。

【作者简介】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1990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2007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2008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2016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2018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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