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第二届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奖赛光新林作品

父亲,我从教启蒙人

光新林(山西)

父亲是民国时期县立中学的毕业生,这在当时我们家族乃至我们家乡来说,可算得上是一位文化人,加之后来他又从事了教育行业,人们便以“先生”一词来尊称他,直至新中国成立许多年以后,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依旧这样称呼他。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以建国前参加革命工作的身份,享受上了国家离休干部的高级别待遇,我也因此而获得了一个农转非的“接班”就业机会,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小学教师。

说实在话,对于教书这一行业,我起初并不怎么十分喜欢。除了见惯了父亲那种“平日里食宿寄校、假期中集中学习、对家事不管不顾”的工作作派外,还存有三个小心思。一是心气太高。民间有句顺口溜,叫“家有半升粮,不当孩子王”,教师行业是乎比其他行业低一等,觉得一辈子和小孩子们打交道,面子上有点儿过不去;二是工资太低。刚刚组建不久的三口之家,孩子小,家庭经济又不怎么宽裕,用月薪二十九块五来维持正常生计,觉得有点底气不足;三是学识太浅。从六四年到七四年经历了“文化大革命”,虽然也读了十年书(小学6年、初中2年、高中2年),但在那“学工、学农、学军”的年代,自己获得学识有多少只有自己最清楚。

父亲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教师是天底下最美好的职业,是与人为善的功德大业。对于他来说是多么希望我们兄弟四人中,能有一人站出来继承他的职业。因此,当“接班”这个百年不遇的特殊待遇到来之际,便毫不犹豫地将四个农业户口的儿子及其每一个人的简历呈交到教育局。经过教育局的认真研究与筛选,最终这个名额垂顾了我,因为在我们兄弟四人中,我念书的时间最长。那个时候的九年级学历就相当于现在的高中学历。

凭借着这张奖状纸一样的九年级毕业证和“接班”的特殊机遇,我拿到了教师入职通知书。和先前招了工的农家孩子一样,经过政审、面试、体检和粜粮食与迁户口等环节之后,我便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小学数学教师。登讲台讲课的前一天晚上,我拿着下午报到时校长交给的九册数学课本、参考书资料以及崭新的教案本回到家里,心中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象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将这些东西往父亲面前一放,嘴里嘟囔着“毕业都快四、五年了,小学学了些什么,连我自己都记不起来,怎么还能去教学生”。“忘记了可以看书重新找回来,保不齐一看书就都想起来了”,父亲说着就捡起我丢在他面前的课本,“来,我同你一起备课,不懂的地方咱们一起来研究和解决”。那一晚父亲陪伴着我整整度过了一个通宵。

那是一个难以忘怀的通宵。那一晚,父亲教我如何撑控学生心理来调节课堂节奏,如何观察学生情绪来激发学生兴趣;也是那一晚,父亲结合课本教我了解哪些是知识重点,哪些是知识难点,并且告诉我在讲课中如何突破和解决这些重点和难点;还是那一晚,父亲提醒我课堂上可能要出现的突发状况以及如何应对和处理这些突发状况的办法与技巧;也正是那一晚,父亲教会我如何备课写教案,并手把手地帮我写出了之后从教三十多年的第一节教案。那一晚,夜静了人睡了,但灯下的老父亲却没有丝毫睡意,他是乎想要把一生积累下来的所有经验和教训全盘端出,一古脑儿地倾注于我。看着满头银发、鼻梁上架着老花眼镜的父亲,我的眼睛湿润了……

父亲老了,岁月就象是一把利刀,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道道沧桑。他一辈子严肃认真,对于我们兄弟几个一向是批评多、表扬少,要求多、宽慰少。整日里阴沉着的脸好象随时都会下来一场雷阵雨,我们兄弟几个从小就很是害怕他。然而,那一晚,父亲却让我从另一个角度领略了他的神情与风貌,他不仅仅是一位严厉的父亲,而且更象是一位慈祥的学长。滔滔不绝的言谈,谆谆善诱的说教,是父亲四十多年教育生涯的写照,更是父亲一生对教育事业忠心耿耿的情感浓缩。因为有了那样的一个夜晚,我才对教师职业真正有了一个全方位的认知,进而才使得我在之后的教育教学工作中稳步前行,连续17年承担了小学毕业班数学教学任务,并在“小升初”统考年代,班级学科教学的“合格率、优秀率、升学率、平均分”一直保持在全联校上游水平,得到上级有关部门的好评。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父亲离开我们已有了29个年头,我也由当年的那个毛头小子变成了年逾花甲的白发人,但父亲那一晚的容颜笑貌依旧闪现在我的眼前。无论是建国前的“先生”,还是建国后的老师,尤其是父亲那颗历经“文革”洗礼,却依旧对教师职业忠贞不渝的初心,让我自愧不如,钟爱有加。尽管在后来的工作征程中,我通过了自修深造和专业培训,成为了一名真正合格的人民教师,但父亲对教师职业的那份自信与执着、忠诚与责任,始终激励着我,给我助力,帮我前行,直至2016年底我办理退休的那一刻。

可以说,父亲是我这辈子有幸涉足教坛的奠基者,更是扶我登上讲台走过37个春夏秋冬的启蒙人。

【作者简介】光新林,男,山西省平定县冠山联校退休教师。偶有拙笔浅文,也尽在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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