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斜红》五百二十九、灏噩下

盛馥虽是好奇盛为这“断断不会”自何而来、亦当是不愿与刘赫再有暧昧不清,然却莫名不愿去听那“性命难保、孽缘难断”之说,甚至一反适才“唯恐牵连”之态,揪然有些不悦。

“你且慢再说,待我想想。”眼前交错着齐恪中箭之景与刘赫被射之貌的盛馥起身行至窗边,一旦投眸于浊浊沧浪,但觉自己与那江水原是一物--泥沙俱下之中又怎辨清混?!

她自认齐恪才是终身之人已久,她而今更不愿招认是与刘赫有情。她像是越来越不愿去好生思量“你、我、他”这三人终究该当如何,她甚至愈来愈觉得当是“随心而动”才合“天意”--却不肯理会此“心”已常常是她自己都不能掌控之物!

“三人之同生共死么?可惜我不是儿郎、他们亦非女郎,不然一枝两叶岂不也是圆满?”盛馥被自己的荒诞之想逗得不禁“噗嗤”轻笑,可须臾这笑既成叹,“若按盛为所策尔永脱险事罢,刘赫是会北归争位还是会要我做那'再一择’?而我到底又要他如何、愿他如何?......”

“我一时迫不及待地想要刘赫一命呜呼,一时却又心急如焚地却怕他会一瞑不视--恨时恨透、忧时甚惶......盛为说我左右摇摆不定,或许我是不曾明白了一己之心,可而今又哪有闲心闲暇去待我想个清楚明白?”

“不说也罢了!”问罢了江水却问不出究竟盛馥终究这样与盛为道,“既然你道是他断不能,那我便只管问你要了这'不能’即好,此刻紧急之时,不必再费这口舌。”

“啊?哦......”本备好了累牍之篇想要洋洋一论的盛为只得收起了激昂之心、蓦然“梗咽”。然他的“大失所望”只存了就几息便悄然而去--“两害相衡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毕竟比起而今定要劝解了盛馥一心不能两许,还是要她许了“计策”更为紧要。

“如此说来,二郎可当作是姐姐你于此并无异议?”盛为既担下了“栋梁之责”,就更要问个明白她许是不许方能妥当。

“你且去试来吧!而今只要能救出尔永,当是万事不忌!且尔永定不愿莫念被牵着其中,他定是会说那小儿郎何其无辜......因此你只管去试来吧!”盛馥声若江水拍岸,时轻时重中皆透着气力沉沉,“若要我做些什么的......也尽管与我说来!”

“二郎理会得”盛为正自为难若有千钧一发之际,需得盛馥出面“相劝”刘赫时她肯是不肯,却不料她先行相允,丝毫不带拖沓。

“料不及莫念还不及让大哥有感,倒先让他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嬢嬢软了心肠!”盛为掬一把讶异之汗,忽然大悟,“哪里是她有感 !她是忧心齐尔永不舍不忍,事后必起龃龉.......”

“只是这疯婆居然真是怕了齐尔永的?”盛为顿觉颇有失笑之需,若不是此地此时不宜,盛馥必是逃不过他一顿刻薄。

“你......为何是要发笑?”正逢盛馥旋身回首,一眼就看穿了盛为。

“无事!二郎只是有些惊怪姐姐听闻大哥才是祸首,居然一如平常、并不惊怒诧异......此刻正自笑自责也是将姐姐想得太过蒙昧......”

“实则我早已尽知!因此要惊也惊过了、要怒也怒过了,此刻是不剩下什么了!”盛馥说来平淡无奇,盛为听罢了却是瞠目结舌、满腹狐疑......一旦回神便憋足了一口气掷下了一串疑问:“你早知道?为何知道?自哪里知道?既知道了为何又要将刘赫当祸首处死?”

“至尊赐给大哥的郑凌琼,想必你业已见了。她自蜀中脱逃而来,非但是与我说了那些,还懈了尔永的书信而来......只是我不肯信罢了!”盛馥斜斜依靠而坐,满颜自讽之笑,“我只当那是刘赫之计,他们本就是沆瀣一气,故以不信!”

“可有齐尔永的信呐!”还不曾咽下“不可思议”的盛为闻言暴跳不迭,“你夫君的亲笔信陈横在前,你也能不信?”

“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我只当尔永为保性命无虞,应和了他们、写了封不可置信的书信......”盛馥说着说着又是眼眸定定、神情落落,“依你看,我可是糊涂?可该当自责自省?”

“姐姐你确是该当自省自责!齐尔永惯来是孤高之人,怎肯轻易苟且.......”盛为话至一半才辩出盛馥那“糊涂”并不独指齐恪--那险些被处死的刘赫或许才该是首当其冲!

“唉!”盛为恨恨地嗟了一声,“齐尔永于二郎,那便是家人亲眷,是至亲之亲。而刘赫于二郎,可是挚友亦可为敌--一丝一毫,二郎从来就是理得分明清白!”

盛馥撑了撑萎靡的眉间,略略牵起唇角算是一笑,亦算是示意盛为,听懂了他的皮里阳秋。她有一刻想去讽了盛为“曾几何时你也曾与刘赫以'郎舅’叙情”,然再一刻就罢休了此念,懒懒地不想再缠。

“听初柳说,我这伤可是郑凌琼所治?”既然不想再缠,盛馥就必得寻了别的说来说道,“可是我们一向太过小觑于她了!”

“那一人不露真相,且还有趣,或还可称一声’奇女子'!”盛为虽与郑凌琼不熟不近,然方才在江边见她愚钝时似是无边无际,敏锐时又是耳聪目明且果敢勇决,确是赞叹由衷。

“呵呵......你倒不夸她颜色绝伦?”盛馥笑声冷冽,“如今她白捡了这场恩德,倒是我亏欠了她......你拿过来的药又自何来?为何家中不曾见过?”

“那药.......”盛为脑中一息万转、只围着尚不能供出了那舅爷而转,“那药也是郑凌琼的,她交给二郎,二郎验过了无有异常才敢拿来给姐姐一用!”

“哦?!”盛馥挑了挑眉,似信更似不信,“这般说来,至尊不要她是亏负了自己,盛远轻视她更是凄不堪言......那便更遑论将她拱手相送的刘赫了,且还是在他们北地缺人少才之时。”

盛为嗅到了盛馥这番话中浓浓的捻酸之味--然在当下她这此时已彼一时的心性之下,若劝、若戒却又唯恐要适得其反......

“二郎险些忘记要事......”盛为只拿宇文凌旋之事当作调虎离山之计,终归那事也确是“天大”一般,也确是需要盛馥定夺。

盛馥遇事但凡不涉齐恪、刘赫便能有十足的睿智、泰然。因此当她听盛为说完首末之时,即刻就给了盛为个“好!”字以示夸赞。

“那九郎倒颇知轻重--不过他这大义灭亲之人是为谋仕途而非谋义......这般的人常在身侧,刘赫也不怕养虎为患?!”

“宇文凌旋以为我死了,她便能成了我?当真是怎一个蠢字了得?”盛馥并不曾激愤,只有无奈苦涩,“我自问并不曾亏负于她,我们三人又有哪个亏负于她?况且李淑媛还曾犯险救她?”

“此事绝不要与李淑媛提及。日后但凡她要问起为何宇文凌旋不知所踪,只说或是北去寻了他父亲、兄弟即好--不知所踪总比忘恩负义要好,虽则不告而别也是忘恩......唉!”

“有些人,终究是不值得救、不值得护的!”盛馥长长地太息一声,“若李淑媛当即知晓了宇文凌旋竟来行刺于我,必然生气,万一动了胎气......”

“啊呀!”盛为蓦然大吼着窜跳而起,着实把盛馥唬了一跳,“二郎还有顶顶要紧之事忘记说了!”

(0)

相关推荐

  • 认知世事(五百二十九)

    人生在世何为贵?概括起来就是这四个字:对心而言,善良:对身而言,健康. 人生要迈两道坎:情与钱:人生要能够吃得下两样东西:一是吃苦,二是吃亏. 人生都是活在今天,今天的苦果,是昨天的伏笔,当下的付出, ...

  • 《画斜红》四百四十九、昙花败

    今时矗立在江边的齐恪想及自己大约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不然那场家宴怎的真是会以不欢而散而终? "此事倒是还记得真切!"还是不知自己为何而来的齐恪面露苦笑.他随手 ...

  • 《唐诗鉴赏辞典》第五百二十九首《和练秀才杨柳》(杨巨源)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作者介绍]  [赏析一~~赏析三]       和练秀才杨柳 [中唐·杨巨源·七言绝句] 水边杨柳麹尘丝,立马烦君折一枝. 惟有春风最相惜,殷勤 ...

  • 第五百二十九篇  红山文化玉器的包浆

    X 包浆,说到底就是古玩表面形成的一层自然氧化膜.它像一层无形的有机玻璃,完整无缺地覆盖在古玩表面,光润.圆滑.反光不触目.若能看懂包浆,对鉴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玉器的包浆,特别的润和,其光泽与和田籽 ...

  • 十万个冷知识(五百二十九)

    生活在美国西海岸的矮竹节虫(Timema)有个很厉害的技能叫做"孤雌生殖",这种无性生殖方式延续已有100余万年. PS:不过,大多数竹节虫仍然采用有性生殖方式. 在Faceboo ...

  • 《画斜红》三百四十九、岂非错

    "陛下!"郑贵嫔一声惊呼.花容失色,几乎就是飞扑过去搀住了昏昏沉沉的拓文帝"今日是谁奉药的?!"她急问. "娘娘!"奉药的内侍几步奔来.捧着 ...

  • 《画斜红》五百二十、止而定

    此时恪王府众禁军不仅于盛为之"道"颇是不满,且还忿其仗着"胞弟.郎舅.朝臣"之便.大有扭非为是之嫌,恨不得不去尊令.然有一论道是事急从权,又有一说道是见机行事. ...

  • 《画斜红》五百二十、定而静

    "不论太过轻易与否,而今既是"南北同心"拿住了刺客,那就理应振奋在先.盘审在后,终可得一个'缘何'之果来释了行刺之实.......然这'缘何'却只能是二郎的道理!&quo ...

  • 《画斜红》五百二十二、静而栖

    盛为心谋"大策",丝毫不觉他之"弹指之间"是能将烛燃尽.凝思间他举盏又一杯茶落,倏忽烛火摇曳.敞开的门洞处风声哮起,蓦地就让他忘却了方要嫌茶冷汤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