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临沂城——解放临沂往事

临沂战役在抗日战争中有两次,第一次是1938年3月14日~4月19日,抗日战争初期张自忠、庞炳勋三次阻击日军南下,其中两次击退南下日军取得大捷。第二次是1945年8月17日~9月11日,抗日战争大反攻期间,八路军滨海、鲁中军区部队各一部,对临沂伪军发起的进攻战役。本文描述的是指第二次。

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第二天,据守在临沂城的大批鬼子撤到了枣庄,但临沂城还是被伪沂州道皇协军王洪九的参谋长陈维章、临沂伪县长韩文龙、保安大队长许兰笙和从费县逃过来的保安大队长邵子厚等4000多伪军占守着没有解放。

我们老四团接到攻打临沂城的命令后,部队就赶到临沂城南关开始准备攻城作战。那个时候,临沂城被日本鬼子据守经营了7年多,鬼子临逃走时在城里留下了大量的武器弹药、粮食和许多明壕暗堡,当时的临沂城墙有15米多高,12米多厚,上面能跑开汽车,一般的炸药拿它没办法。城墙下方不远还有很深的护城河水,所以守城的伪军很嚣张,冲着城墙下我们部队喊:“北伐时,蒋介石攻打临沂城,方永昌守了2个月;鬼子来的时候,用飞机大炮也打了48天,八路军没大炮没飞机,休想攻进临沂城。”

临沂城是人民的,早晚要回到人民手中,上级下了命令,一定拿下临沂城。

1945年8月21日下午6点40分,我们部队从城东南角开始向临沂城发起攻击。突击连队就是我们八连,一排为突击排。我们排里的任务又细化安排为:二班架桥,一班架梯子,三班为尖兵。我当时就在一班里,17岁,是全连年龄最小的兵。

战斗一打响,部队立刻行动起来。为了减小伤亡,我们进攻的动作就要快。从护城河上架桥到把梯子靠到城墙上,后面尖兵班的战士冲上来跟着向上爬梯子,这一系列动作是一连串完成的,中间绝对不能有丝毫喘歇。而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仅用了5分钟。但就在这5分钟里,我的许多战友在敌人猛烈火力的射击中永远地倒下了,倒下去一个,另一个又冲去,大家在枪林弹雨中前仆后继,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排长李振瑶带头第一个爬上了城墙,紧跟着尖兵班的又上去了4个人,眼看就要成功撕开敌人的口子了,这里敌人城南门楼子上的重机枪“哒哒哒”地向这边打过来,把梯子给打歪了,上不去人了,同时敌人的机枪也封锁住了护城河面。

我们排长和那4个战士冲上城墙后先是向城墙上的敌人群里投手榴弹,又开枪射杀敌人,但由于后边没有及时冲上去人,他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最后他们5个人和蜂拥上来的敌人拼开了刺刀,4个战士相继牺牲。排长在刺死几个敌人后,终因寡不敌众,被敌人一刺刀刺在了眼角上,锋利的刺刀一直贯穿到他的脑后,排长一下从15米多高的城墙上跌了下来。当时我正在下面扶着梯子所以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班战斗到最后也只剩下我和蒋作林在扶梯子。蒋作林是位老红军,曾参加过平型关大战,是一位战斗英雄。就在这时敌人的机枪和炸弹又向我们俩打过来了,随着一声爆炸,我受伤晕了过去。

第一次攻击大约只进行了15分钟就结束了。随后发起的第二次攻击也因敌人的火力太猛烈,我们的部队被迫又退了回去。

攻城部队起云梯,向临沂城发起强攻。

等我苏醒过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到处都灯火通明。我听到咱们的部队那边有人喊:“还有活着的人吗?”接着就有人隔着护城河向这边“扑通、扑通 ”扔绳子,绳子都是拴上石头扔过来的。敌人怕我们部队夜里攻城,夜间把大量的棉絮缠在铁线上,然后浇上油,插在城墙上照明,所以扔过来的绳子落到哪里看得很清楚。我心头一热,心想这下子有救了,怎么着也得活着回去。就向有绳子的地方一点点爬。地上到处都是一个个弹坑和战友牺牲的尸体。经过好长时间地艰难行进,我终于抓到了一个绳头,这时我发现,蒋作林也还活着,没有死,原来他被敌人的子弹打伤时,就势滚到了护城河边上。他的一只脚的脚后根大筋被子弹打断了一半。同时活着的还有三班一个叫魏成庄的战士,他是左肩负伤。

我们的排长李振瑶也奇迹般醒了过来,向护城河这边爬。等我们抓住绳子时,咱们部队那边的人就开始向回拉我们,敌人发现了后,开始向我们射击。在部队火力的掩护下,我们4个人淌过被鲜血染红的护城河水,安全爬上了对岸。随后敌人加强了火力封锁,还有几个重伤员就没能救回来。第二天白天时,还看见他们向城墙上敌人开枪,后来这些人也都相继牺牲了。

排长和魏成庄因伤势重被送到后方医院治疗,当时也要把我和蒋作林送到后方医院,蒋作林就悄悄找到我说:“小鬼,咱轻伤不下火线,咱不下去,咱得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打一个敌人够本,打俩个赚一个!”我点着头同意了。排长和魏成庄住了几天的院,伤还未痊愈,就又赶到了前线参战。因我们排只剩下了我们4个人,就从二排和三排分别抽调了部分人员重新补充到一排。

据我后来所知,攻城失利后,我们连长秦家龙又去找团长请战,要坚决攻下临沂城。团指挥所就设在外国人留下的一座医院二层小楼上,也就是现在的市人民医院那个位置。团长就问他:“你有这个决心吗?”连长回答:“只要我秦家龙在,就一定能拿下来。”

9月10日临沂北门城西处爆破成功。飞砖滚石中,我尖兵部队跨过浮桥,直扑豁口,冲进临沂城。

到了9月10日,我们部队再次发起总攻。这次采用的是挖地道炸城楼的办法,开始部队选在城南挖地道,但挖到护城河下面时,因这一地段的土质不好,结果出现大面积的塌方,当场就牺牲了3个工兵。后来就选在了临沂城西北角挖地道。这次很顺利,一直挖到了城楼 下面。炸药是用一口棺材运进地道的,听说放进去了2000多斤炸药。

9月10日中午12点,就听到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城西北角的那个城上炮楼及里面的敌人被炸飞到天上10多米高,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大豁口,这次主攻任务是我们四团担任的,由于敌人及时调集来重兵,又把豁口火力封锁住了。

后来再次发起总攻命令,信号是听到盒子枪连发10响后,开始进攻。一连成主攻连,我们八连是第二梯队。在攻入城内一角后,遭遇敌人顽强抵抗,一连伤亡很大,大部分同志都牺牲在里面了。从抓获的俘虏那里得知,敌人为了堵住西北角上的这个缺口,专门组织了督战队,并向兵士许诺,“只要守住城,一个人赏30块大洋,临沂城里女的随便挑,谁要是后撤就枪毙谁。”所以敌人死命向前冲,使攻城再次失利。

到了9月11日天还不亮的时候,我们八连接到命令从西门外跑步到了南关,就是现在东方红电影院那个地方,连长亲自带着一挺自动步机枪,攻上了城墙。(这次攻城比较顺利,自城西北角的城上炮楼被我们炸飞后,敌人就不敢再守在炮楼里面了。)我们连爬上城墙后,立刻向两翼展开。李振瑶排长头上打着绷带,右手拿着一筐手榴弹也爬上了城墙,蒋作林和二排的一部分人顺着城墙奔向南门楼子,缴获了一个伪中队长的马刀和一把盒子枪后,他拿着这些得手的武器,一气打向东南角,而三排的战士则向西南角冲击。

正在这时,从正对着突破口的火神庙街突然冲过来一大群敌人,连长立刻把机枪架在城墙上,连长用的那挺自动步机枪厉害,子弹是带炸子的,一梭子子弹打过去,立刻把敌人压住了。被打中头的敌人,脑袋一下就被炸飞了,随后连里的那挺歪把子机枪也架上了,对着火神庙街上的敌人一阵猛打。歪把子机枪响起来和别的机枪不一样声音,“叭叭”的很清脆,这挺歪把子机枪还是部队在平型关大捷中缴获日本鬼子的,四团中只有我们八连有这么一挺,所以一听到城墙上歪把子机枪响,许多人都知道八连攻上去了。

同时发起进攻的还有十一团,他们从临沂城的北门爬上城墙,分三路--向南向东向西展开打,一直打到天主教堂那里,战斗中他们团缴获了一挺敌人的重机枪。那些被堵在火神庙街的伪军被我们连俘虏了有170多名,加上别处俘虏的,仅我们连就俘虏了270多名。

上午8点钟前,全城胜利结束战斗。我们连评出三位战斗英雄,他们是:战士蒋作林、三排汤排长、一排李振瑶排长。

到了9月13日,也就是第三天,在南关飞机场开的解放临沂庆祝大会,会上宣判了陈维章、许兰笙、邵子厚等伪军头目的罪行,并就地执行枪毙。到场的许多群众情绪激动,纷纷高呼:“感谢共产党”、“感谢人民政府”、“感谢八路军”。他们这些年来被日本鬼子和伪军害苦了,如今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些汉奸走狗的下场。

这后又进行了声势浩大的阅兵仪式。那是我第一次见咱们上万人的部队集结到一起的样子,场面真是非常壮观,非常激动人心。罗荣桓首长和滨海军区的领导边走边向我们致意:“同志们健康!”我们就齐声回答:“首长健康!”

第四天,我们四团从临沂城出发去了郯城休整,准备投入新的战斗。临出城时,大家都眼泪汪汪的,不断回首张望临沂城,在这短短的20多天里,许多并肩作战过的战友都牺牲在了这里,大家心里很难过,但革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少不了有人为之流血牺牲。

口述人赵健,山东临沭县南古乡东滩村人,1928年生,1945年2月参军,1946年11月入党,曾参加解放临沂城战役、四平战役、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战役、广西战役以及抗美援朝等,荣立过三次战功。历任班长、排长、指导员、连长、归委副主任等职务,三等甲级残废。转业后当过副厂长、经理、党委书记等。1991年离休。(文字整理:松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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