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饭香,兄弟情

米饭香,兄弟情

上个月末,我收到了两袋二十斤重红色包装的“石板香大米”,地址栏上写的是黑龙江省牡丹江市西安区。我知道,这大米是和我同在杭州工作的河北籍小兄弟杨洪飞邮寄的。邮寄前他有告诉我,他说他辞去了上一份工作,现在跟着一个老战友创业,销售东北的农副产品,有大米、矿泉水等。他叫我发一个地址给他,让厂家给我邮寄两袋大米。他说,大米是黑龙江海浪河畔北大荒黑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水稻,口感要比一般的普通大米好吃。

和小兄弟认识是去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刚从上家公司辞职去到另一家公司面试回来的地铁里,正欲刷卡过闸门,手机响了,是杭州本地一个陌生座机号,我以为是某个公司通知我去面试的。接听后还真是一家招聘企业,不过不是通知我去面试,而是问我所在的公司是否缺人,要不要合作。我回答他不需要,正准备挂电话,他抢着说,能否加你一个微信呢?后期若是有需要,可以跟我联系。我说真不需要,因为我辞职了,现在失业中。他说真不好意思,不过,合作没成没关系,若是不介意,还是加一个微信吧,把你的简历发一份给我,我帮你推荐给需要招聘你这个职位的企业负责人。我说这多不好意思啊,你是为了业务而给我打电话,业务没有谈成,却反过来帮我找工。他说这有什么呢,难道每个业务员打的每一个电话都只是为了成交吗?我问他,不是为了成交那是为了什么?他说,成交确实是打电话的目的,但更大的目的是希望能成交一笔友谊,为了以后更大的成交,更是为了永远的成交。

尽管没有见到他人的面,但职业敏感和性格使然,让我对他的这个回答很是舒服,也感受到了他为人的实在和真诚,于是,我答应他加我,告诉他微信号就是手机号。其实,同意让他加我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他的声音很像我一个好几年没有联系了的小兄弟,那个小兄弟是山西忻州人,我俩在文学网上认识的,那时,他在东北的黑龙江省林业大学读书,不知道为什么,网上那么多文友,他却唯独对我视如他的亲兄长。他喊我森哥,声音特别干净,柔柔的,暖暖的,听起来如沐春风。他给我写了不少诗,还熬夜帮我做视频。那些年我在广州流浪,过得很不好,有一次他从我的作品里感觉到我出了事,写了一首诗发在网上,导致很多文友给我发邮件和QQ。那首诗里他写到,他感觉我出了事,特别的担心和难受,却又不能去广州找我,于是,一个人在寒冷的冬夜里提着一瓶白酒去到松花江上边喝边哭边祈祷,诗就是在松花江上写出来的。那年春节前夕,本已经很贫穷的他,给我买了一些黑龙江红肠等特产和一个福娃娃,写了一张贺卡,一起邮寄给了我。后来,我和另一位诗友出合集,书名“相知集”就是他取的,序言也是他写的。我俩都多次说过要去彼此的城市见一面,但都因为生活的艰难和担心去后会给对方增添麻烦而一直未去。后来他毕业了,踏入社会后工作也是不顺,家里人也都靠不上,又有了女朋友,生活的压力就更加大了起来,加上文学网站又关闭,我俩的联系就少了许多,特别是最近几年完全失去了联系。而我每年都会多次地想起他。多年前他送给我的福娃我一直带着,每次想他的时候,就会看福娃,把贺卡展开来读一遍,然后,将福娃拿在手里——有人对我解释,他给你邮寄福娃是想告诉你,当你孤独的时候,看着福娃就会想起远方的他,你就不会再有孤独了。

杨洪飞小兄弟加了我的微信后就找我要简历,一开始我没有给他,我想,帮我介绍工作只不过是他的一句礼貌托词。却不曾想,几天后他又要,我还是没有给,后来再要,我就被感动了,给了他。工作虽然最终没有帮我找到,但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跟企业之间的问题。后来他来我住的这边办事,给我发信息说能否见一面,于是,我俩就从电话里来到了现实里,那一面的相见,如他第一次电话里说的——成交了一笔友谊。

他的业务做的不是很好,除了硬性因素确实不好做外,还有一个自身原因——感性、实诚、善良。虽然说诚实是做人做事通向成功的必经之路,但是,人是社会的人,是多元的,矛盾的,复杂的,做事获得成功也须要根据实际情况学会善变才行。他是踏入社会时间不是很长的人,骨子里又存着感性跟善良,尽管他也知道,做销售必须心理素质过硬,但一下子叫他脱胎换骨改变自己,是有难度的。成年人的社会在当今看起来似乎是岁月安稳静好,其实,照旧是鲁迅的“狂人日记”。于是,没有过多久,他就跳槽进了另一家企业,悲哀的是,还是在做电话销售。

多年来,我是大家小家都没有的人,所以,多年的除夕同春节我都是一个人过。去年年底河北新冠疫情爆发,他说他不回老家,除夕没有地方去,就来了我这里,我俩过了两个年(中午过我老家南方的年,晚上过他老家北方的年),这个年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幸福的,而他,我想一定是有生以来过得最寒酸的。他来时给我买了一件衣服,把公司发的年货龙井茶和一瓶土蜂蜜都提来了。春节那天,我陪他去宋城游玩、看千古情演出,回来后写了一篇文章,戏谑说,他给了我一天,我还了他千年。十五天后是我的生日,他强硬地拽我去到西湖的一家餐厅给我过了一个生日。

今年清明前夕我回了趟老家,回杭州时在武汉坐车之前去了古琴台公园。游园时,小兄弟发来了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回杭州。那天武汉的天在下雨,很大,我看完信息后抬头看匾额上“高山流水”四个大红字身上的雨滴像瀑布一样地往下流泻,心里想,此时此地他心有灵犀地发信息问我在哪里,我俩应该是一对知音吧。

那时候他已经辞职跟着战友在创业卖东北的农副产品了,只是没有告诉我。这次找我要地址才说,都过去快两个月了,但他仍然没有解释为什么离职,以及为什么这么久才告诉我。我了,也没有问为什么——知音是不需要问的,哪怕你不知道原因也不要问,到时间了他自然会解释,不解释,证明他认为你的猜测是对的。我想,我的猜测肯定是对的——社会太残酷,生活不如意,但还是要带着希望活下去,从别人不愿意走或不走的荒山野岭里走出一条路来。——他跟我好几次谈起他的父辈那一代知青年代的北大荒。

大米收到后我没有立即开袋煮了吃,原因是早期买的大米还没有吃完,加上单位食堂的饭菜质量很不错,关键是便宜,三菜一汤十块钱都不到,于是,周一到周五每天的用餐我就在食堂解决了。几天过后他问我大米口感如何,我很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有吃,等吃了告诉你。我问他业绩做的怎么样,经济上有没有困难,需不需要帮助,他的回答还是之前那句话:还可以,经济上没有困难,我忙去了。

我知道他没有说真话,这不真的话并非是他不诚实对我欺骗,而正是体现出了他为人的实诚、理解跟善良——他理解对方一样不容易,他珍惜友谊来之不易,他不想受金钱影响而破坏了友情的质量,他想要把认定的友谊一生漫长地持续下去。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了他人格的崇高、自尊、自重。每当我问他有什么困难时,他总是很潦草地回复一句“没有”,紧接着加一句“我忙去了”。看到“我忙去了”四个字,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我知道他是有困难的,因为他太理解人了,因为他自尊了,不愿意说而已。

尽管我知道他没有说真话,但我还是什么都不说,因为,我不能伤害他的自尊,他的这份自尊在我的身上简直就是复制,体现的淋漓尽致,只有身受过的人,才可能有感同。所以,哪怕他的现状再惨,我再有心想帮他,但他拒绝,我也就不能勉强。再说,我自己生活得也是一塌糊涂,只是比他好一点而已,就是帮也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实质和根本。我对他说,有困难过不去了别忍着,对我说,在我的有限范围内,我会全力以赴。

大米我煮的吃了,刚开始没有感觉到它的香和往日吃的米饭有什么不同,但吃着吃着,神经中枢迫使我停住了咀嚼,回味着这味道怎么会有些不一样,它糯软、细润、爽滑,有一种纯净的稻花香气,吃进胃里胃很舒服。那时刻我还没有回过神来这米饭是换了一种大米煮的——之前从来没有吃过的大米。我傻傻地想,一定是我的大脑集中了注意力,知道自己此时是在吃饭,吃饭是一件幸福的事情,饭菜都是香的。我再次咀嚼,速度放慢,味道却依旧,并非我的幻想。迟疑了一会儿,纳闷了一会儿,才猛然地想起来,这味道不一样是有很大道理的——大米来自遥远的黑龙江,市面上目前还没有过看见售卖。小兄弟说过,它与市面上的普通大米口感不一样,要好吃一些。

我有些兴奋,有些感动,有些心酸。——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兄弟,他的为人、他的感性、他的实诚、他的善良、他的人格,他的自尊。他不善发朋友圈,但自从告诉我他辞职了和战友一起创业销售东北农副产品后,朋友圈渐渐开始更新了——没办法,这生意是线上线下全国开播的,没有广告自然不行。而他,能在自己的圈内分享一样东西,必定是经过他亲身体验后好才发布的——不管自己到了一种怎样的落魄境地,人格始终要保持着高尚,自尊绝不容许被自己侵犯,诚实、善良是他做人的本色。尽管这样,他的朋友圈还是不像那些微商人一天发N次条,他更新的很保守,也很谨慎。我看到他发出来的在各个小区、景点蹲点摆摊的照片和配的文字后,心里总是涌起一股无限感的惆怅和难受——多年前,在我比他现在还要年轻十岁的年龄里,在广州的各大马路边走鬼摆摊,那时候城管像疯狗一样管得严,我身上到现在还有一些清晰的伤疤,都是那时候摆摊被抓逃跑跌倒的伤和被城管挨打后留下来的。

我发信息告诉他,大米很好吃,多话就没有再说一句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说了句好吃就好。其实,我还想说:“青春是用来奋斗的,只要把路走直就行。记住去年我俩相见后我给你写的诗:'你是一匹来自北方精力旺盛的狼//你要相信/你比持有春天身份证的人要幸福许多’。”

奔跑吧,兄弟。现在正是禾苗青青的季节,很快就到了风吹稻花香两岸,等到你的生日来临,就是人生丰收时刻。那一天,我俩喝我老家的稻花香酒,吃你销售的“石板香”响水大米,一起想念那个曾经提着白酒在寒冷的冬夜去到松花江上为我哭为我诗,声音和你一样,大你两岁的山西忻州小兄弟。

  2021年6月19—20日  杭州下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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