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演义37:赴国大会见董必武 飞延安重逢薛子正(杨永明)

霍揆彰大惊:“来人!快叫医生!”
副官奔进来,一看张冲这个模样,笑道:“司令莫慌,张军长是大烟瘾上来了。” 霍揆彰:“咋治呢?”
副官:“以毒攻毒。瘾君子们常说:洋烟三口,精神抖擞;再吹三口,上坡小走;再吹三口,刀枪不入。可惜这里没有烟具。”
张冲忍痛说道:“烟具我家里有,司令快派人帮我拿来。”
霍揆彰只好派副官去,副官临出门,张冲又加上一句:“多带点大烟来。”
霍揆彰摇摇头,心想:“这草包也会是共产党?以前传闻张冲如何如何英雄了得,原来他的中将军长完全是上天助他当的。这种人,杀与不杀一个样!”
南京总统府,蒋介石办公室。国民党中央财政部长宋子文和组织部长特务头子陈立夫同时进来。
宋子文迫不及待地对蒋介石道:“委员长,我刚从美国回来,听说那天你下了几条命令,第二条还值得推敲推敲。”
蒋介石:“为什么?”
宋子文:“张冲在滇军中威望极高,我和龙云交往多年,得知滇人极顾父子、弟兄、同乡情。取缔龙云那阵,已引起了滇人的极大反感,引出了'一二·一’运动;杀'李公朴、闻一多’,更引起了全国震动。如果再杀张冲,那些朋党、土司必乱, 数十万土司兵一乱,二十万滇军必乱。并且,现在滇军都在东北第一线,搞不好会激起六十军或九十三军反水!那么全国战局将不可推知!”
蒋介石幡然醒悟:“这就是说,张冲杀不得,潘朔端的家属抓不得,财产也封不得?”
陈立夫:“张冲不但杀不得,还要重用。” 蒋介石急道:“处死张冲,我已下了密令!”
宋子文:“也许霍揆彰迫于李闻案的压力,还没执行。“ 陈立夫:“执没执行不清楚,倒是霍揆彰还没报来。”
蒋介石急道:“速发报,张冲在,加他官;张冲死,撤他职!但愿这小子违了我的命令。”
昆明,霍公馆。霍揆彰一手拿着电报,一手直擦头上冷汗:“悬呐,杀也介石, 放也介石,生死界只隔着这薄薄一层纸。看来这张冲果真是员福将,将来定然前程无量。请张军长!”
张冲进来,霍揆彰满脸堆笑:“军长老兄,请坐,快请坐!”
张冲笑道:“老板发财我晓得,脸上带点桃花色。霍老弟,今天气色不错嘛,恭喜发财了!”
霍揆彰笑容可掬地:“同喜同喜,要说发财,恰恰是老兄的福气给我带来了运气。适才委员长来电,要我代问你身体可好,看起来委员长将要重用于你,你就回去准备准备吧。”
张冲不信:“怕是老弟舍不得湖北腊肉吧?故借委员长之名撵我走。”
霍揆彰急了,把电报往张冲面前一推:“老兄自己看吧,委员长还要我派兵保护你呢!”
张冲不看电报:“好好好,我信,我信!派兵保护?就免了罢,别看我这般身子骨,十个八个小毛贼还能对付。”
霍揆彰:“好好好,尊重你的意愿。日后老兄飞黄腾达时,可别忘了小弟招待你的湖北腊肉哟!”
张冲:“只要有那一天。”
霍揆彰:“副官,派车送张军长回去。带上两挂腊肉,让嫂夫人也尝尝。”
张冲:“老弟,不用了吧,闷了半个月,我想到处走走,若要送的话,先把我的烟枪和腊肉送回去吧。”
霍揆彰正色道:“中将老兄,不是小弟要说你,若是委员长得知,不但小弟要挨克,还会大大影响你的前程,这烟你就断了吧!”
张冲:“没办法,让我慢慢断吧。”
南京蒋介石办公室,陈布雷呈上一纸电文,蒋介石阅后转忧为喜,众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陈立夫:“张冲好造化,几回逃过血光之灾。” 宋子文:“霍揆彰也走运,违抗命令还要受奖。”
蒋介石软软地坐到沙发上,对陈立夫道:“张冲是个能人,我还要用。当然,服我用,我重用,不服用,是个死!我宁可失天下,也不愿把高树勋、潘朔端之流让给共产党!国大这次召开,先定张冲为土著民族代表,争取他的工作,就由你出面做。”
昆明西郊龙院村惠家大院客厅,惠我春首坐,张冲、惠国芳在右,惠群居左。
惠我春:“张云鹏智斗霍司令,现在又被选为国大代表,老蒋拼命拉你,目的很明确,为的是稳住云南,稳住滇军。云鹏,你将如何打算?”
张冲感慨万千:“有人说张冲从暗杀黑名单到国大代表,是从地狱走进了天堂, 然而,地狱与天堂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并且,天堂沉沉也是地狱!张冲在黑暗中徘徊久了。以后,不被暗杀也会被闷死!因此,我打算借国大之机,飞向光明!”
惠我春转问惠国芳:“国芳,你呢?”
惠国芳毫不犹豫地:“夫唱妇随,和云鹏同行。” 惠我春:“我赞成你们全家走,但必须稳当。”
张冲:“我已和云南地下党取得了联系,听说由周副主席亲自安排。”
惠我春:“既是周恩来亲自安排,放一百二十个宽心好了。但云鹏可以用参加国大的名义飞出去。那国芳呢?国芳又怎样离开昆明?”
张冲:“还没想好。”
惠我春:“这可是最关键的一步,走得好,满盘赢;走不好,不但满盘皆输,还要大祸临头。”
一直沉默的惠群突然说:“你们追求光明的精神实在让我佩服,由我安排好了。” 惠我春:“如何安排?以呈贡航空站站长的身份暗购飞机票?”
惠群:“那不行,都要通过昆明航空检查所的批准,即便是中央航空委员会的也不得例外。这样吧,国芳和米团、玉团、三团是四个人,我家秋云和淑清、松生、淑萍也是四个人。就来个移花接木,冒名顶替,让国芳冒充我的家属,连同小保姆佩珍一共五个人,由我驾车把他们直接送上飞机!”
惠我春点头赞同:“这个办法可行。”
张冲摇头:“不行!当时可以蒙混过关,事后必然追查,那时大舅承担的风险可就大了,我想国芳就暂时不去了。”
惠国芳也道:“我就是去不成也不能连累大哥。”
惠群正色道:“国芳,你忘了爹常给我们讲的'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了么?李公朴、闻一多为道义视死如归,血沃中华。为帮助你们实现心中的理想,这个风险哥担定了,谁叫我们是兄妹呢!”
惠我春毅然决然:“国芳必须走,你不走对你们的迫害将不可想象。至于惠群这里,问题不会太大。你们忘了,惠群曾被美国总统杜鲁门亲授自由勋章及亲笔签证, 那可是丹书铁卷和免死牌啊!危急时,美国人不会袖手旁观。蒋介石打内战,靠的是美援,蒋介石也不会不听美国的。再者,云鹏、惠群在空军里有那么多同学、朋友, 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张冲、惠国芳都信服地点点头。
上海,云南代表团在这里下飞机准备转火车赴南京,抽空儿,张冲找到欧根,由欧根秘密引见了董必武。
在客厅,董必武意味深长地说:“张将军,据可靠消息,蒋介石准备委你为云南省主席,我代表周恩来向你征求意见,是否继续内红外白,长期潜伏?国共战事,毫无疑问,蒋军必败,败则逃,老蒋逃跑之路有两条,一是台湾,二是云南。若逃云南,希望你能擒住老蒋,对中国革命作出特殊的贡献,并且,这也是共产国际的意思。”
面对董老,张冲痛快淋漓地直诉衷肠:“董老,开心见肠地说,我在黑暗中冲杀了数十年,但杀来杀去总杀不出一条光明的缝道。诚然,将军决战,应该在战场, 但从国内战场到国际战场,我却从未按照自己的理想开心如意地打过一仗,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挟持着我。为防背后射来的暗箭,我总是被迫侧站着,甚至把自己的灵魂倦缩起来,伪装出一副可怜相!这种倦缩和伪装,使我承受了不该承受的被人同情的痛苦。昂头站立的红土高原,不屈不挠的中华民族,打造了我刚强好胜的性格,我的格言是:宁可使人忌妒,也不让人同情。忌妒我,说明我是强者,同情我,我就成了弱者。人如果不得痛快淋漓地表现自我,生命的价值就被降低了许多,我日里盼、梦里想,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横冲直闯,为的就是到你们那辆光明的战车上,丢掉一切烦恼,毫无后顾之忧地把胸膛正对敌人的刺刀,去拼、去搏、去战斗。哪怕战死了,也是一个光明的斗士!”
张冲见了董老,就象一个委屈的孩子见了娘,他说得激情飞扬,说得慷慨激昂。好像已经是一只飞出牢笼的雄鹰,一只跃出黑洞的猛虎,一条劈开峡谷的大江。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他飞向自由,追求光明,奔向海洋。董老被深深地感动了。
董必武心想:“张冲还是一个民主斗士,还不能用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他,更不能用党的纪律命令他。设身处地想一想,一个远离革命中心,独立支撑于南疆一隅的绿林豪杰,凭着骨子里与共产党的血肉相连,凭着战争中锤炼出的勇敢、顽强和智慧,哪怕四处碰壁,几经失败和沉浮。仍不折不扣,义无反顾,如羲和逐日般追求真理和光明,并且已经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我还能说什么呢?若张冲1930年就找到邓小平,走进红七军。按照他的才能与忠诚,恐怕已是我党统帅数十万雄兵的杰出战将了!当然,现在尚不为晚,相信张冲在人民解放战争中一定会作出杰出贡献!”于是便说:“张冲同志,我尊重你的意愿。看来,历史注定要存在这份遗憾了!”
南京宾馆客房,张冲正在床上吞云吐雾。一名校官推门进来:“张将军,陈部长来看你。”
张冲连忙坐起,穿鞋。
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陈立夫已走了进来:“呵,张将军,这烟味蛮香呵!听说云烟品位极高,闻闻便可治拉肚子呢。”
张冲连忙迎上:“陈部长,请坐,快请坐!”
陈立夫拉着张冲并排坐下,开门见山地说:“张将军,蒋委员长非常器重你,总夸你是党国的栋梁之材。这次你当国大代表,就是他亲自点的将,并且是全国唯你一名土著代表。委员长还有一个意思,下次全会将增补你为中央委员。”
张冲受宠若惊:“张冲何德何能,竟受委员长特别关怀,请陈部长代为转达我的感激之情,但我还不是国民党党员,咋就能当中央委员?并且像我现在这样,体弱多病,才疏学浅,恐难当党国之重任。”
陈立夫哈哈笑道:“菩萨的眼睛是人安的,那是举鸿毛之事,先当委员再入党, 我给你当介绍人。何况,委员长已把你当成我党的特别党员了。体弱也好办,多调补就是了。”又压低声音道:“委员长对卢汉主持滇政,不尽合意,希望你能取而代之。当然,要主持好滇政,也非易事,重要的还在于清除那些极端分子。据说,你手下军队里有赤化之传,那才是你主持滇政的最大障碍!”
张冲诚惶诚恐地:“对委员长的信任,张冲终身感激不尽,只是卢汉跟我的关系一向很好,那样要担不仁不义的名声,惹天下人笑话,就像卢汉担了抢夺表哥交椅的名声那样。至于手下军队有赤化之传,我当尽力清除。”
陈立夫以长者的口气说:“云鹏,说什么不仁不义,孙总理说,天下为公。各省政权,都是党国之公天下,无论龙云、卢汉还是你,都是党国之人,都是委员长任命的,哪里存在亲朋好友互相抢夺的道理,有德者任之嘛。你放心,名声之事,中央为你负责好了。”
张冲毕恭毕敬地:“陈部长一番教诲,张冲茅塞顿开。有件事想请您允准,我是个土包子,多少年走不出山门,后来出来打仗虽也进了些大城市,但却无时间和闲心领略城市风光,这次想乘委员长给的大好机会,散会后到处逛逛,边逛边把委员长的提议考虑考虑。”
陈立夫赞道:“云鹏有此闲心,是好事,人生就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到处逛逛,增长见识,对你将来主持滇政大有益处。可否让我找个向导陪你?”
张冲一惊,想想说:“陈部长为我请个向导当然好,只是若请的是半生不熟的, 情趣又不尽相同,那会影响游兴,达不到行万里路的目的。”
陈立夫很随和地:“那你在国大代表中找个吧。“ 张冲想想道:“陈部长,就找陈立清吧。”
陈立夫:“很好!”
送走陈立夫,张冲在室内走来走去,心里打起了乱堂鼓:“共产党精明,周恩来了不起,老蒋咋想他们就提前早知道,董老要我内红外白,长期潜伏,把老蒋截在大陆,对中国革命作出特殊贡献。血性男儿,立此盖世之功,这是人生的一大快事。然而,陈立夫递过来的,除了一顶省主席的帽子,还有一把杀人的刀子,帽子上的顶戴得用刀子上的鲜血染红!可以毫不夸张地说,30年来,我已让成千上万的人头落了地,手却从来没软过,这些人都是该杀的,他们合做我张冲的刀下鬼。而戴上这顶帽子,将来必定会有这么一天,老蒋逼你用这把刀子去杀自己的同志!杀么,我张冲平生手上决不会沾一滴革命者的鲜血!不杀么,自己不保,何保革命?人生两难啊!李公朴、闻一多受害那阵,一边是壮烈的殉道,一边是苟且的偷生,如果当时我就坐在卢汉的位子上,岂不是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于是放声叹道:三十六计走为上,周副主席,董老夫子,布衾不耐无更寒。恕张冲已耐不住五更寂寞了!”
延安毛泽东办公室,毛泽东站在军事地图前问朱德:“老总,东北我军为何打得这样艰苦?”
朱德答:“一方面是林彪的畏难情绪导致了战略上的保守;另一方面是善打防御战的滇军是东北蒋军的中坚。潘朔端起义后,蒋介石又急急忙忙恢复了184师的建制。”
毛泽东说:“要想办法再策动一次比184师更大的起义,东北的仗就好打了。”
这时,周恩来匆匆进来:“主席、老总,好消息!曾泽生的老上级、抗日名将张冲借参加国大之机已到南京,即将投奔延安。”
毛泽东大笑:“神了,才说滇军,张冲就到,这就是东北战场的吉兆!”
朱德也笑道:“是好兆头,张冲在滇军中确实有着别人不可替代的崇高威望。” 周恩来说:“按国际共运季米特洛夫的意见,要张冲内红外白、继续潜伏,稳住
云南,活捉老蒋。但张冲已耐不住五更寂寞,这次已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了!”
朱德道:“我们也应理解张冲的心情,在旧营垒中反复冲杀,几次投红,均未实现,能不寂寞吗?”
毛泽东十分果断地:“无论留在云南还是派往东北,张冲均是一颗重磅炸弹!好钢用在刀刃上,辽沈战役可是人民解放战争的关键啊!但要绝对保证他的安全到来。”
周恩来:“主席放心,叶剑英已作了周密安排。”
毛泽东点点头:“有你和叶剑英安排我就放心了,剑英又是个指端大事不糊涂的人。”
昆明张冲公馆,一辆吉普车驶来停下,穿着中校空军军官服的惠群下车走进公馆,不一会,米团牵着玉团,保姆佩珍抱着三团,惠群提个皮箱,惠国芳提个包袱先后出门。隔壁大门旁站着一个妇女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问:“米团,你们要到哪里去?” 米团:“到我舅舅家去。”
小姑娘:“你舅舅家在哪里?”
米团:“呈贡,那里还有飞机场呢,舅舅就是开飞机的。” 小姑娘:“你舅真有本事。”
邻居女人:“张军长当了国大代表,你们家的日子总算熬出头了,理应出去走走。” 惠国芳:“不是么,这几年被封在家里,亲戚都不敢上门。熬出头了,就先到我
哥那儿,住上他十天半个月。”
昆明机场,惠群目送着惠国芳和孩子们上了飞机。飞机轰鸣着冲进云层。
南京宾馆,张冲怒气冲冲地把一封信推到陈立清前:“看看看看,惠国芳这女人,那些话有多毒!把我诉到北平法院了。老弟,给个主意。”
陈立清看信后叹道:“真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可,最毒妇人心。本来嘛,患难都过来了,你现在又当了国大代表,此时却提出离婚,只有一种解释,有外心!女人一旦背叛,最狠毒!”
张冲解释:“是这样,从我被龙云要回昆明那天起,就天天和我寻吵寻闹,骂我是大烟鬼,只差明着提出来了。我张冲对待夫妻关系,有一条准则,既然娶了你,我就决不先说不要你,当你提出离婚时,我就立马给你两个字——滚吧!”
陈立清:“云鹏,真丈夫也!正好我也想到北平逛逛,八年了,不知北平变成什么样?”
张冲:“好,那我们就预定午班机票。”
下午,两人收拾完毕等待机票,有人敲门,张冲:“请进!”
服务员进来:“张军长,你们预订的机票,已被山东代表团强行买走了。” 陈立清骂道:“这些可恶的山东佬!”
张冲大度地:“与人方便,自己潇洒。订晚班的吧。“
下午,陈立清惊惊慌慌闯进张冲房间:“张军长,可不得了了!中午那架飞机失事了,机毁人亡!”
张冲一惊:“真有这事?”
陈立清:“满城都说,这还有假。由此证明,你真是一员逢凶化吉的福将!” 张冲叹道:“照此说来,山东代表团从我们手里抢走的是阎王爷的传票!” 陈立清:“张军长,我们不坐飞机了,还是坐火车把稳。”
张冲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命的从枪林弹雨中钻出来也不会掉根汗毛,没命的平地上也会把命送掉。还是坐飞机快些。”
陈立清执拗地:“我决不坐飞机,要不,你先到北平等我。”
张冲大笑起来:“我说陈老弟,哪有约伴不等伴的,好,坐火车。”
火车上,陈立清问:“张军长,我们是否住北平饭店?”
张冲心想:“ 北平饭店是军调部住所, 东方饭店是特务老窝。他是在试探我吧?”于是道:“听说东方饭店招待得好,就住那里吧。”
北平协和医院,一辆黄包车驶来,戴着大囗罩、披着华丽大衣的惠国芳从车上下来,径直向军调处走来。门口,身材高挑、脸堂红润、两眼亮而有神的军调处英语翻译王光美连忙迎上,轻声问:“太太,您找哪方?”
惠国芳轻声答:“共。”
王光美用手向地下室比了个八字,惠国芳便向地下室走去。八路军接待室,身穿八路制服的薛子正夫人黄常起身迎接她,递给她一支笔,并在办公桌纸上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惠国芳会意,即刻在纸上写了“薛子正”三个字,黄常即示意跟她走。走了一段路,转了几个弯,来到里间办公室。
黄常问:“请问夫人,你是谁?有何事?”
惠国芳:“我是张冲夫人惠国芳,我们要到延安去。”
黄常异常高兴,拉着惠国芳的手热情地说:“哎呀!原来是张冲夫人,我叫黄常,早听我家子正说过你的名字,子正深深怀念他和张冲将军战斗的那些日子,认为那是人生最辉煌也最有意义的时刻。张夫人,回去耐心等待着,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惠国芳也激动地说:“薛夫人,我们全家谢谢了!”
北平东方饭店客房,张冲正在床上吞云吐雾。惠国芳推门进来,张冲一见,连忙用手向隔壁一指“嘘”了一声。惠国芳会意,开口便骂:“张冲,你这个大烟鬼,时至今日你还不思悔改,像你这样一辈子醉生梦死的男人,嫁个树老桩也比你强百倍!”
张冲回骂道:“你个黄脸婆,多少年你总是和我同床异梦。今日之事早在意料之中,不是量你,凭我张冲的名气和将来的地位,三只脚的癞哈蟆难找,两只脚的女人排着长队来!”
惠国芳声音更大:“张冲,我不跟你吵,法庭已经通知,后天调解。明天你到我住处来,咱们再谈谈,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当最后的告别!”
张冲:“放心,张冲准时到庭,不差分秒。至于到你住处谈谈,那就要看我高兴不高兴了?”
惠国芳:“爱来不来,随你的马跑!”说毕,丢过来一张折纸。张冲接过藏好,大声呵斥:“滚吧!”
惠国芳:“不用你撵!”两人一笑,同时伸出拇指。随后便是“嘭”的一声关门。不一会,又传来敲门声。
张冲:“滚了还回来干啥?好马不吃回头草!” 陈立清:“张军长,是我。”
张冲余怒未消:“请进。”
陈立清进来:“张军长,你咋就这般固执?不就是少抽两口嘛。” 张冲:“断烟就断命,我咋个不固执?”
陈立清:“难道一个女人都有这般气度,作为一个百战沙场的英雄,就这般鼠肚鸡肠!”
张冲被激怒:“屁话,我张冲鼠肚鸡肠?好,我去,但不是和解,而是最后的告别!”
陈立清:“这就对了嘛。”
张冲:“陈老弟,明天晚上我准备摆个宴会,答谢在我们婚事上出过力的亲朋好友,就请你当司宴官。”
陈立清:“你出钱,我当官,何乐而不为?” 餐厅,一桌丰盛的酒宴,大圆桌周围满是宾客。
张冲和陈立清频频举杯,答谢各位来客。酒至半酣,张冲看看怀表,举杯道:
“各位,惠国芳约我今晚作最后的谈判,恕张冲不能奉陪了。后面就请我的好友陈立清为司宴官代陪。”
众人纷纷希望他们夫妻重归于好。
陈立清带着醉意笑道:“去罢,去罢,一日夫妻百日恩。睡一觉,也许明天就不用上法庭了。”
东方饭店大门口停着一辆豪华轿车,一个戴礼帽、蓄八字胡的人提着行李箱从饭店出来。这时,轿车里一人从车窗露出脸来,好家伙,薛子正!张冲二话没说,拉开车门便钻了进去。轿车“呜”地开走了。
车内,两人紧紧握手。
张冲说:“我被遣回云南那阵,真担心你们哪。”
薛子正:“蒋介石下令在新三军清共,才得到消息,周副主席就组织撤退了暴露的党员,我先到南岳干训所担任教官,把禹王山、幕阜山战例和滇军的爱国主义精神作为教材,大受学员的欢迎。后调军调处任汉口第九小组共方代表。”
张冲说:“那次是周副主席请温州张冲救了我,可叹张淮南已英年早逝。人生两茫茫,看来我俩只有一面之缘啊!”
薛子正也叹道:“是啊,温州张冲早逝,已是中华民族的重大损失了,因此,我们不能再损失泸西张冲了!明天,我们又将在同一辆战车上战斗了。”
北平机场候机室,惠国芳和孩子们已经坐在那里,还有王若飞家属。张冲走进候机室,也不打招乎,自顾坐到一边,拉下礼帽,盖了脸打瞌睡。惠国芳和孩子们也在打瞌睡。
过了好一阵,只见一个美国人抬着一个本子用半生不熟的华语在入口处唱名:
“各位中共代表家属,飞延安的飞机已准备就绪,请各位按名单顺序登机。王若飞家属。”
王若飞妻子带着孩子们走进入口……
美国人又唱道:“黄云飞家属。”惠国芳答应一声“在!”便带着孩子们从容不迫地走进机场。
美国人又唱道:“王永明!”张冲大大方方地提起行李,神态自若地走进机场。机舱里,惠国芳和孩子们已坐定,张冲坐到米团身边。
终于,飞机起飞了,张冲和惠国芳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欣喜地互看了一眼,然后便紧紧盯住前方。前方黑沉沉。
数小时后,飞机突然降落。
张冲小声地问旁边的王若飞家属:“延安到了?” 王若飞家属答:“早着呢,这才是西安。”
两人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这时,一个美国人说:“各位家属,飞机加油,一小时后准时起飞,天气太冷,下去活动活动。但不得误了时间!”
张冲小声说:“再冷也不能下去!”
惠国芳点点头,两人更紧地抱住孩子们。
一小时后,飞机终于起飞了,二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飞了一阵,前方亮了。又过一阵,太阳出来了,飞机开始降落。全家立时兴奋起来:“我看到宝塔山了!我看到延河了!”
张冲和惠国芳拉着孩子们的手:“延安,延安!我们终于来到延安了!”
革命圣地延安张开温暖的怀抱,拥抱了中国的彝族之鹰,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彭德怀、杨尚昆接见了张冲将军。
历史总是惊人地巧合,1947年1月,国际战场上的两个老对手,彝族抗日名将张冲飞向了光明,而甲级战犯板垣征四郎,却被送上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并和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广田弘毅、木村兵太郎、松井石根、武藤章等六名甲级战犯,同时被判处绞刑。
1948年12月22日,血债累累的板垣被送上了绞刑架,去偿还他的血债。临刑,他对教诲师沉痛吟诵道:“双膝跪拜神灵前,一心乞恕罪不浅。朝夕待死,片刻亦是, 人生之途,全力以赴。”被套上绞索的那一刻,板垣仰天长叹道:“张冲,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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