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鸡

在动物界，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当然还包括更多的家禽家畜，它们与人类相濡以沫，度过了漫漫历史长河，这中间自然不能离开鸡，公鸡打鸣，母鸡下蛋，鲜活着生活的希冀，优化着大众的餐盘。

常常回忆起童年，篱笆下，土墙边，一两只公鸡，几只散漫的母鸡，摇摇摆摆着在草从啄食，有时候会看到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咕咕地追嬉着，那嫣然的杏花，袅袅的炊烟，一时都变得温暖，生活的气息悠然舒展。

也许是养鸡简单省力吧，那些年月每家每户都会养几只鸡，在没有黄鼠狼为害的岁月，各家鸡窝海淀常常是敞开的，每日太阳升起，鸡会早早落家走出院子，求主人撒一把秕谷，或是在院子内外散步自找吃的，草叶，谷粒，小虫及鸟雀的粪便，天地广阔，生命卑微，生存对鸡来说似乎相当容易，黄昏日暮，各家的鸡都会各回各窝，各上各架，在可以遮风避雨的简单空间栖息。

那些年我们家里的鸡窝是间小小的土坯窝棚，棚内的“设施”是两根仅胳膊粗两根横木，却也可以圈养十多只鸡，鸡们大都懂得那是主人为它们搭建的圈舍，是它们的家，所以每每黄昏回到鸡窝，都会自然的跳上横木，蹲卧在横木上，长年累月，它们从不会在入寐时掉到横梁也的鸡粪堆里，也许鸡从来不会做梦，自然更不可能梦游，所以小小的一根横木就可以当它们的温床，寄托平凡的鸡生，但一切的正常间常常也会有异常，一切的自然中也一定有不自然，岁

月绵长，一些鸡也会忘路，或着说闹意气离家出走，有些时候，一些鸡也需要主人赶回鸡窝，或着从外面的柴草堆里找回家塞进鸡窝，还有些公鸡会发神经，会突然在某个子夜打鸣，或是跟随某只狗的吠哮而突然发声，鸡鸣犬吠本是一种原洁的乡土气息，是千万年自然传承，但如果不合时宜的鸣啼，也会多少有些大煞风景。

相对于猪、猫一类别的家畜家禽，我似乎更喜欢鸡一些，因为鸡会生蛋，而鸡蛋，本是一枚种子，像所有自然界的种子，却有着圆润漂亮的体型和美味营养的内涵，兼食用方便，且给人非同杀生的坦然乐享。

回忆起童年的一些场景，我许多的人生惊喜都与鸡蛋有关，或者是生日，或者是考试考了一百分，母亲把准备卖了换日用的鸡蛋取出一枚，在有小小的铁勺里炒熟犒赏我，最开心的莫过于某个黄昏，与小伙伴们捉迷藏，在柴草棚或是草窝子里发现几枚鸡蛋，那白花花的鸡蛋，在那样赤贫的岁月，就是比珍珠还宝贝的宝贝，那年头村子的代销店（小商店）里还没有零食，没有面包水果，没有麻辣片沙琪玛，许多人家甚至半月一月吃不起一回馒头，鸡蛋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呀，我记得那时候一枚鸡蛋八分钱，而父亲除夕夜给我的“压岁钱”才五分钱，五分钱我也只能把玩一会儿就被母亲收走，理由是怕我弄丢。

那时候八分钱可以换六两食盐或是四盒火柴，甚至可以换六枚水果糖，而一下子发现多枚鸡蛋，那种惊喜自然可以想象。几枚鸡蛋从孩子的惊喜变成大人的惊喜，大人会惊奇地说，怪不得说那只三黄鸡多日没见（见）蛋，或说“那不准是叔叔家的鸡下的呢，快给送过去。”

其实一只鸡下不下蛋是有自然规律的，一天下一枚或是两天下一枚，或是三天下两个蛋，这规律常常是主人很熟悉的，所以当一只鸡连续几天不下蛋是很容易被怀疑的，主人会去留意观察鸡的去向和蛋的去向，容不得鸡“吃公粮养私骆驮”，当然鸡们下一只蛋不容易，挣破屁股的费了那么大力，总要让主人明白蛋是自己下的，所以每只鸡下蛋后都会报功邀赏般“咯咯哒”鸣叫好一个时段，而悄悄然把蛋下到私处的母鸡，也一定别有企图，它们偷偷的藏蛋，大抵都是想“罩窝”，想做鸡妈妈了，所以在适当的季节，主人对于某只母鸡的私自存蛋总会挣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母鸡存够十多二十枚鸡蛋，最多二十一枚鸡蛋的时候就开始罩窝儿，这时候的母鸡会安安静静地卧在鸡蛋中把所有的蛋用翅膀和羽毛覆盖起来，用生命的暖化和传递温度，催生新生命的萌芽，这些日子的母鸡除了找一点吃的外，一整天一整天的都伏在蛋上，无私的传温，警惕地守护，用尖尖的喙拨转搅动，让每一枚蛋受温，直到小鸡仔全部破壳而出，再把它们带到阳光下。

如今乡间已鲜见散养的鸡了，养鸡场的鸡笼是一层一层的，一只只鸡挤在一点点小格子里，转身的空间都没有，食在食糟，水在水罐，许多鸡为了啄食颈上的毛都被刮的干干净净，大点的养殖厂都是自动上料的，鸡在笼里生蛋，蛋会掉在蛋槽里，还有捡蛋的机器，人们像育蘑菇一种养鸡，像种大棚菜一样种鸡，电子孵化器一批批量产鸡仔，就像流水线生产一种电子玩具。

人类真的很了不起，把鸡的生产饲养规模化，机械化，把吃鸡肉吃鸡蛋常态化，随意化，普通化，过去大户人家吃鸡都是很有享受感的，而现在连流水线上的打工人都有许多被鸡肉吃腻歪了，对许多人来说，鸡肉真的不香了，烧鸡、烤鸡、清蒸鸡不香了，油炸鸡、土炖鸡、大锅大灶柴禾鸡不香了，小鸡炖蘑菇，鲜炸鸡排都不香了，去大工厂，大酒楼的垃圾仓看看，现在人倒掉的肉比古人吃掉的都多。

近几日在昆山，朋友何总经营餐饮管理，给工厂加工送餐，每餐都要加工好几箱鸡腿、鸡肉、鸡块、鸡脯,一泡一大盆，一煮几大锅，天天如此，我不知道这座城市每天吃掉的鸡肉能拉多少车，但我猜想每天倒掉的鸡肉填充一栋楼绝对有可能，因为每餐都会有许多不吃鸡肉的工人把肉倒进倒的倒进了垃圾桶，而工厂订餐大都是统一化的，不可能因人而异。

城市在四面八方铺展，楼盘像潮水般漫延，我无法把一栋楼想像成地球上的一只鸡，却也可以把每个进城上楼的人看做被引上鸡笼的母鸡，母鸡们生活在格子笼里，一直到死，打工人一天十多个钟，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人们在楼上干活，在楼上吃喝拉撒，在楼上设计生活和设计人生，都为了生存，都为了活的更好，可最终都是活着上楼，死了被抬下楼。

如果说尚有人愿意同情那些失去自然，失去自由，失去性和选择的鸡，谁又在同情人类自己？人类在不断改造自然，设计地球，却一直无法突破时空限制，无法改变受人类活动日益变暖日益污染的地球环境，人们以节能减排为主题做教育，却以高消费享名牌为荣；人们呼吁抵制奢侈浪费，却又在不断加强引导消费搞活经济；人们狠不能享尽荣华，整个宇宙为我所有，却越来越怕付出，连生个孩子都怕痛，如果人类繁衍真的在温室克隆，那人与人之间还会有多少真感情？

许多时候会生发异想，人类难以验证宇宙空间是否存在顶层文明和星球设计，或说神会真的存在，那么人又是被怎样程序化设计和眷养，地球文明的格式化清盘又有多长距离，人类最终会不会与鸡类以对等的身份站在上帝面前，彼此友好地握手：“我们都来自地球，是同一个圈子生活过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