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绍国：“读抄红楼”三 | 茫茫 渺渺 空空 | 诗画读书

“读抄红楼”三

茫茫  渺渺  空空

读 | 肖绍国   抄 | 肖绍国

《红楼梦》开篇，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大幕徐徐拉开，作者自言将要展现的一个巨大的梦幻。

局部：

在说梦之前，作者先极力地抖落身上一些东西：我一事无成、我一技无成、我半生潦倒、我罪孽深重、我不肖祖宗、我自护己短、我才疏学浅、我下笔无文、我敷衍了事、我……曹公如此开头，将自己降到尘埃里，在茫茫的深渊里艰难启程，不愧为“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最复杂的作家。”（冯其庸语）

而与“我”相反的是：所有女子，行止见识，于我之上；闺阁可昭传，故事可悦目，闲情可破愁……

局部：

于是，虽然“我”现在住着茅草房，喝着稀粥，但是，“我”还是要用粗鄙的笔墨写下这个梦幻般的故事，因为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不写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闺阁中有谁？或者说梦幻中有谁？女子。佩服曹公，开启了中国小说史上女性题材的先河。

局部：

一切准备就绪，大梦开始。

梦从女娲补天开始，曹公厉害，这一梦，梦得够远。

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如此命名，拉开了《红楼梦》地名、人名命名的开端，以至于这场大梦里的所有女子都逃脱不了“荒”、“无”的命运。

局部：

喜欢一僧一道，这是此书中出现的最早的两个人物。他俩骨格不凡，丰神迥异，仙形道体。我相信，作者确实梦见了此等仙人，在他呕心沥血构想这个巨大的梦幻的时候，要不然，他哪来的如此的勇气和能量呢？

局部：

这个时候石头登场了，《石头记》较之于《红楼梦》，我更喜欢前者的命名，不知道为什么。

局部：

石头说自己是质虽粗蠢，性却稍通。让我联想到开篇作者说自己一事无成、一技无成。石头就是作者。

石头想去富贵场中、温柔乡里享受几年。几年，在我眼前一闪，若《红楼梦》的作者确为曹雪芹，他确实只享受了几年的荣华富贵就抄家了。

局部：

作者借僧道之口，告诉石头：美中不足、好事多魔、乐极生悲、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中国的汉字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文字，如果说每个汉字有自己图谱的话，你看看这上述这六个词语，想想这些词语背后的构成的图谱，再想想《红楼梦》的整个故事，全在这六个词语之中了吧。

石头哪里肯听劝，苦求再四。曹雪芹很可爱，汉字在他的手中可以随意编码，“再三”到他手里变成的“再四”，读来栩栩如生。

局部：

二仙告诉石头，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告诉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走得再远，最终还是要回来。

石头答应了，于是石头变成了美玉，扇坠大小。上面刻着：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次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传奇。

这是《红楼梦》里出现的第一首诗，很平静，有预告和期待意思。关键是在这首诗的背后刻有《红楼梦》这个悲欢炎凉的故事的全部，那是怎样的字，那是怎样的排版，凡人是看不懂的，所以给一个叫“空空”的道人看。空空道人，是《红楼梦》里出现的第三个人物。“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空空道人”三位重量级人物在一开始就奠定了这个小说的基调：茫茫、渺渺、空空。

局部：

接着，空空与石头展开对话，石头说空空“太痴”，这就引出了《红楼梦》里最重要的一个词“痴”，也引出了中国美学中最重要的一个字“痴”。痴，病字头里面加一个知道的知，病入膏肓的人知道的东西，写出的文字，很显然，这个字很适合曹雪芹，曹公在说他自己。

局部：

《红楼梦》的开场，我读出了“茫茫”、“渺渺”、“空空”三个词语，想想日后的抄读，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在这闷热的南国的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