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现代人的精神困境

原创/渔夫

德国思想家卡尔·雅斯贝尔斯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中，第一次把公元前500年前后同时出现在中国、西方和印度等地区的人类文化突破现象称之为“轴心文明”。“轴心文明”这一论断的提出，最关键的体现在“超越性”，最大贡献是第一次用逻辑、系统、前瞻的视角对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进行了剖析和划分，从而推导出理想世界对于现实世界的超越性以及现实世界之于理想世界的从属性，而这种超越性和从属性，恰恰就是我们所谓的精神生活。

“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粗鄙地理解，“贵”与“高”可以看作是精神生活，而“贱”与“低”则可看作是现实生活。二者之间的关系顿时可以明白起来：现实生活是基础，是条件，是必选项，离开了现实生活，精神生活就无从谈起。而精神生活则是对现实形而下生活的一种整理和跃升，是现实生活升级为形上层面的理论版。套用马克思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不难推导：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基本决定了什么样的精神生活。最起码，这种形而下的现实生活为勾画其精神生活轮廓起到了导向和约束作用。 海德格尔讲：“人应该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但这终归是理想，恰恰事与愿违，现实生活中，我们非常缺乏诗意，更面临着种种精神困境。

一、“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误读

什么是起跑线？“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一个人致力于某项事业的决心勇气，才是真正的起跑线。然而，我们已经对“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这句话误读了太久。而误读直接结出的恶果有三：一是拼命地向权贵靠拢，不择手段地占有金钱和资源；二是拼尽全力地抓娃娃，抓下一代。不论是“已所欲”，还是“己所不欲”，都强加在孩子身上，从小学严起，从幼儿园抓起，甚至些恨不得在娘胎里时就能让小孩高人一筹；三是妄自菲薄，既没有投胎富贵人家，又高攀不上达官显贵，丫鬟命小姐病，终日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彻底输掉信心和勇气。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少种不同的活法，只有类分，没有雷同。如果仅仅以金钱权力来衡量起跑线，那才是真正的输掉了。中国共产党从建党之初50多名党员发展至现在8000多万名党员，从一穷二白起家闹革命到推翻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国，用所谓的“起跑线”来衡量，当时有这个基础吗？但我们就是从胜利走向了胜利！谁又曾想到呢？回到个体，只要一个人下定决心、坚定信心去做一件事时，整个世界都会为之让路。

二、“温水煮青蛙”的无奈

把青蛙放在锅里，慢慢升温，每隔一段时间将水温小幅度上调，青蛙就能逐渐变得适应越来越高的水温了。职场上的大多数人，何尝不像那只温水里的青蛙呢？高竞争率、高失业率、高生活率之间的矛盾，已经压得更多的现代人不敢随便蹦哒一下，哪怕是一份月薪只有三、四千元的相对稳定的工作，我们都会趋之若鹜、护之若玉。比如生活在体制内的人，为什么有些下班之后要去跑滴滴？因为这点工资已经不足以解决家庭生活的基本需求，因为这个工作却能让家人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在没有孤注一掷的实力与勇气时，有谁能轻易作出跳槽的决定呢？这里没有丝毫贬义的意思，而是极度高压的生活状态之下，苟且或安于现状换得五斗米维系生命，生存下去的真实困境。哪怕工资再低，责备再多，工作量再大，身心再辛苦，也得铆在这个岗位上。明知自己是温水里的那只青蛙，却不能完成对自己的救赎，甚至连救自己的想法都不敢有。

三、“螃蟹定律”之困

渔民在抓到螃蟹的时候，如果只有一只，那么他肯定会把竹篓盖起来，因为一只螃蟹会爬出竹篓；但如果是一群的话，那么他就不用盖竹篓了，因为他不需要担心螃蟹会爬出来。为什么？这是因为一只螃蟹会爬上来逃走，但如果是两只或者以上，不论哪一只想爬上去，其他的螃蟹都会伸出爪子把它扒拉下来，这就是著名的“螃蟹定律”。坦白地讲，职场就是标准的“螃蟹定律”场所。见不得别人优秀比自己好，可能是人性中最低的恶和最大的耻。不论你身在庙堂江湖，凡是有人的地方，只要你在团队内，这种“螃蟹定律”就永远缠绕在身边，休想摆脱。试想一下，无论是谁，都想通过实绩实力证明自己，找到存在的价值。不过千万别天真，当你展示实力的时候，别忘记了，你同时也在给自己树靶子。但是，不努力工作，不干出成绩，你又没有前进晋升的资本。怎么办？所以，才有了所谓的职场学说、官场学说，这些招招道道，每一条每一款里，都浸润着实践经验的汗水和泪水，这些才是“大知识、大智慧”。归纳为一句话：职场上、体制内、团队里、人群中，你既要木秀于林，又要把风赶走；既要崭露头角，又要和光同尘。只有做到一边踏踏实实地干事，一边小心翼翼地防备，唯之与阿，均衡适度，才可能不被其他螃蟹咬了腿，扯下竹篓。

四、既孤独又庸俗

叔本华的句名言：“人生就像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中摆荡。”他还深刻指出，人这一生啊，要么孤独，要么庸俗。我觉得，这都算是比较生动的人生了，几乎可以讲是一种比较高级的生活状态了。从现代人的生活状态看，绝大多数人既孤独又庸俗，这才是生活的真相，只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罢了。为什么大多数人、大多时候是孤独的？因为现在最长情的陪伴，除了手机，还是手机。起床第一件事，肯定是翻看最新推送的新闻，一机知天下；工作、运动间隙，肯定是翻看手机，看看有谁联系过，刷刷朋友圈；回家吃完饭，第一件事肯定是翻看手机，要么看新闻，要么打游戏；晚上睡觉，上床后第一件事肯定还是翻看手机，而不是把时间留给身边的爱人或小孩；走出去看，公交车上，地铁上，大街上，商店里，谁不是抱着手机在玩？朋友聚会，等人的时候，三分钟热情之后，是不是人人又拿出了手机，进入了自己的小天地？菜肴一上桌，是不是首先拍照发朋友圈？天天对着一方屏幕，能不孤独吗？没了手机，现代人还有几个活得下去？从这个意义上讲，不论是独处还是群居，现代人都是最孤独的，都是这个世界的孤儿！那么何为庸俗呢？晋代葛洪的《抱朴子》:“庸俗之夫，暗於别物，不分朱紫，不辩菽麦。”简单讲，就是庸俗就是指导平庸鄙陋，不高尚。马斯洛将人类需求从低到高按层次分为五种，即：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在这个僧多粥少的大背景下，生理需要可能都还没完全解决，要想实现“四连跨”进阶至自我需求，可能吗？天天与柴米油盐打交道，天天关注的是房子、车子、票子、孩子，从未时间让自己静下来，从未让心空一下杯、虚一下怀，满满地装着各种欲望，怎么可能高尚得起来？能不庸俗吗？既孤独又庸俗，才是人生最大的痛苦，才是最大的精神壁垒。

五、不敢崩溃

张爱玲说：“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每天一睁眼，全是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如果把这段话压缩、提炼、总结，我将其概括为四个字：“不敢崩溃”。不论你挣钱不挣钱，每天的房贷在累加，你敢崩溃吗？孩子的千奇百怪般的费用要上交，你敢崩溃吗？父亲母亲身体不好要住院治病，不但需要钱还需要人陪伴，你敢崩溃吗？单位的一大摊事情摆在桌子上等着你去处理，你敢崩溃吗？公司几十号、几百号甚至成千上万号人等着你发工资，你敢崩溃吗？产品滞销积货如山需要你当机解决，你敢崩溃吗？财务检查、安全检查、资格筛查、风险评估等等一大堆评审评查等着你处理，你敢崩溃吗？就这样，现代人每天上满发条，打满鸡血，拼尽全力，风里雨里穿梭，尔虞我诈中周旋，回到家累得瘫倒到沙发上，搞不好还要因为一地鸡毛的家庭小事来一次争吵。带着浑身的伤疤、疼痛与愤懑，在摇摇欲坠中睡去，在天刚麻麻亮中睡来，又开始新一天，重复着旧的一天……现代人，几乎人人都在强打精神，不让自己崩溃，不让自己倒下。

六、拒绝平凡

人生而平凡，但现代人却总是不甘于平凡，不接受平凡，拒绝自己平凡。活着如海，极目千里不见一叶风帆。再能干的人，再不凡的人，最终终究归于平凡。某厅级干部张某，在位时叱咤风云，讲话掷地有声，落地砸坑；用权如自家“家法”，运斤成风，虎虎生威，对自己甚至满意，以为是能力使然。退位后，昔日门生逐次飞离，往日大门门可罗雀，自叹阅尽人情知纸厚，认清了生活终归于平凡之道。而身地权位或正打拼通往权位的大多数人，是无法接受平凡的自己和平凡的生活。准确地说，是无法接受自己在物质生活和虚荣心上的平凡。常言道：“强者活里子，弱者活面子”。很不幸，大多数人因为虚荣，因为“面子”，把自己活成了弱者。鲁迅就曾写道：“面子是一些人精神的纲领，只要抓住这个，就像二十四年前的拔住了辫子一样，全身都跟着走动了”。虽言辞过于犀利，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拳拳之意跃然纸上。拒绝平凡，到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活成了别人心目中的自己，却丢掉了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