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瓶梅》06 瞎盯与乱动

在清河县提刑所，如果按组织原则，那么，夏提刑是一把手，西门庆是他的副手。

但这是《金瓶梅》的世界，很多事，是不那么清爽的。

所以，西门庆这个理刑副千户干得，往往比老夏那个掌刑正千户更兴头。

有些案子，经常是西门庆拍着惊堂木说话，等结论都出来了，才微微一侧身，笑问夏提刑，说长官以为这样弄行吗？

夏提刑就拿出些持重的样子，说，哦，也行。辛苦四泉了。

这话的意思，西门庆当然不会听不懂。他只是不在乎。

明的暗的，都不在乎。

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这位夏长官。

虽说西门庆私下里也会把有关银子分给他，但夏提刑心里到底是有些怏怏的。

夏提刑说，操，不就是太师府个翟管家吗？不就是趴到地上，拜了个干爹吗？

其实夏提刑京里也有人。

据《金瓶梅》考据，夏提刑的那个人，是朝廷办事组的崔中书。

崔中书，位子和能量固比不得蔡太师，但那也是可以的了。

清河县里讲团结。虽说夏提刑也和西门庆玩到一块去了，西门庆组织的一些重要活动，他基本上也没落下什么。但这种你好我好，只是还没遇到紧要关头。

夏提刑有时忍不住，也想告诉西门庆一句，提刑所里不止你有背景。

比如有一回，他俩进京，照西门庆的意思，二人就住某个宾馆得了，办事方便。

但夏提刑坚持说，嗨，算了算了，都到京城了，还住什么宾馆啊。四泉自己住吧，我就到亲戚家对付几天就行。四泉有事的话，他家也不难找，就是崔中书府上。

《金瓶梅》笔法善谑，这真就是心态问题了。

夏提刑的大麻烦，就是心态没摆正。

他明明是个一把手，却总想盯着西门庆这个下级。

拉出来是够呛了，具体操作，就是打进去。

他听说西门庆要找个秘书，就通过自己的秘书倪秀才，联络了一个人，温秀才，推荐给西门庆。

温秀才也没多深，几句话，一点好处，就配合了。

于是，西门庆的有些书信往来，夏提刑就全知道了。

其实他也是白知道，因为书信里的很多事，他就是知道了，也不敢捅出来，或者报上去。

因为西门庆做事极为周全，夏提刑把那些事翻来覆去地捋了好几遍，发现自己件件都在里面。

这他妈怎么做文章啊？

老夏虽是大兵出身，老粗一个，但这点利害关系，他还是能分析清楚的。

所以，真不知道，他这么上心地“窃听”西门庆，到底图什么。

好好团结不行吗？

就连你推荐的秘书，人西门庆不也痛痛快快地接受了吗？

所以，真是心态问题。

直到有一天，太师府的翟管家给西门庆报信，说朝廷可能要整顿一个事，也涉及到清河县，特别是提刑所及驻军这一块的武职，好几个位子都要调整，你赶紧做好准备，有些工作，务必做到别人头里去云云。

西门庆就立刻动起来了。

夏提刑自然也动起来了。

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动起来，那这清河县提刑所的生活气氛立刻就比从前活泼了不少。

团结便加了紧张。

搞得西门庆还有点纳闷，心说这老夏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有闲暇，干起正事来了？捞够了？还是？

西门庆一琢磨，突然心说，我操。

他隐隐有点明白了。

好在这是《金瓶梅》的世界，博弈的结果，西门庆又赢了。

二人到部里接受新的安排，一看文，西门庆就赶紧恭喜夏提刑，说老夏，可以啊，恭喜恭喜，你这回可是高升了啊，直接从县上干到京里啊，今后可得照看着我们这些基层的老弟兄啊云云。

原来夏提刑的新位子，是部里直属，在京城专门管理仪仗队仓库的。

按说也还真是升了，毕竟级别在那里，但这种升，对于做官只为捞钱的夏提刑来说，可真是比降了他一级还难受。

夏提刑心里直接爆粗：这他妈以后可真是清心寡欲、两袖清风了。。

西门庆呢，则轻轻得了夏提刑原来的位子，成了提刑所的一把手。

西门庆邀夏提刑同去翟管家那里吃酒。夏提刑骑着马，闷闷的，路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结果，筵席上，翟管家还要往夏提刑伤口上撒盐。

老翟笑说，哎，四泉，今天按说你得去另一个桌，你毕竟是县上的，这桌，该由京里的夏大人坐。

西门庆哈哈大笑。

夏提刑听了，“一声儿不言语”。

真他妈别扭啊。

别扭完，夏提刑还得央西门庆，说四泉，老哥我这回算是。。唉，什么也不说了，我县上还有点东西，这接下来搬家的事，就拜托四泉了。

西门庆忙道，长官哪里话，都在下官身上。

事后，翟管家批评西门庆，说你怎么回事？上回给你说的事，你怎么搞得满清河县都知道了？那个姓夏的，自然是好一通折腾，那崔中书虽不十分能量，但他在部里毕竟也有朋友啊。还有另外几个，差点就取了你这位子，你知道吗？多少人情都堵到一块去了！

意思是，不是我在老太师那里极力维持周旋，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西门庆大惊，急忙认错。

翟管家一笑，说我就是提醒下四泉，没别的意思。

西门庆继续认错，说我懂我懂。

事情就这样成了。

回来后，西门庆立刻就让秘书走人。

又暗骂了一句王八蛋。

也不知道是说谁，或者，就是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