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超│茶 肆(随笔)
茶 肆
郑玉超
喝茶的地方,长江两岸称呼是不同的:江北叫它茶馆,到了一江之隔的江南,人们称之为茶肆。《隋书裴矩传》里说,“帝命三市店肆,皆设帷帐。”可见“肆”在历史上,老早就有店铺的意思了。
水村山郭酒旗风,说的是江南的酒馆,其实,茶馆茶肆也是这样。唐朝,并无城管,茶肆门楣用不着清一色的招牌,一般大小,格式和底色都一个模样,那时只须斜插上一面小旗,上书某记茶肆即可,夜间也不须流光溢彩,大红灯笼高高挂。
我身处的这个江南小城,一众茶肆,一面临街,一面临江,有点像凤凰古城的吊脚楼。茶肆不下三五十家,一字排开,各有各的特色,决不雷同。茶肆里的茶不必太浓,也不宜太淡。浓了,涩涩的,舌尖流转,苦意顿生。淡了,了无茶意,味似开水。
这是个适合朋友叙谈聊天的地方,一壶茶还没泡好,天马行空早侃开了。也适合一个人,沏壶茶,临江远眺,凭窗而坐,见江天一色,船帆点点。
我倒觉得茶肆很适宜写文章。选一安静点的小间,一个人静静地躲到茶肆里,不受外界干扰,才能将内心最真实的世界,或酸或甜,或苦或辣,真真切切倾注在文字里面。把曾经遭受的委屈,甚至苦难,悉数流动在键盘上。
有一朋友,姓郑名远,重庆人。他独爱坐在茶肆里,对每一块石头品头论足。从长江岸边或浅滩觅来的石头,经风浪侵蚀淘滤,早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润光滑。有的还能看得见脉络,一片树叶沉淀其间,像是不屈的灵魂,似乎还带着生命的温度,努力想闪烁曾经的岁月光华。
郑远将每一块石头都起个名儿,或雅或俗,或字或诗,配个底座,仿佛瞬间便恢复了它们生命的颜色。他借助江岸上的茶肆,举手投足间,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死石又重新活过来了。
而我,则在长江的下游,一个人坐在茶肆里,江面上,一只只长嘴鸥鸣叫着,斜掠过江面。那个叫郑远的朋友此刻是不是也坐在长江那头的茶肆里,正在雅谈石头生意?想到这,不觉莞尔:我独坐石头城,却在念着那个山城的石头。
这时,又有新客至。店小二肩头搭着毛巾,见客人进来,忙躬身问好,顺手抄起毛巾,掸一掸小凳,边大声唱诺,来一壶茶,好嘞。
茶杯里的茶,舒展,腾挪,意蕴便诗意般溢出,淡淡的茶香氤氲在空气里。我且坐在这爿茶肆里,捧读一本书,诗经,心里无限憧憬着——有位佳人,在水一方。默念着,眼前便漫漶出一片诗意,那佳人瓜子脸,尖下巴,笑靥粉腮,柳眉如月。我揉了揉眼睛,却待细细端详,她微微一笑,便退到了诗经里,化为几行文字,浅浅的,对着我笑。(本文发表于安徽省《皖江晚报》,2018年5月7日;浙江省《浙江工人日报》,2018年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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