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强,河南省偃师市人,《华夏思归客诗词学会》会员。虽文化水平有限,但酷爱文学,每每习得小文,轻易不敢示人,也曾有数十篇、首作品刊登于《思归客》期刊及网络平台,只希望在繁华处寻一份宁静,在平凡里找一份超然。
此味只在人间有
晨曦微露,细风微凉,山村的夜,正渐渐醒来。一个人走在静寂的街上,从东头走到西头,从西边踱到东边,熟悉的一草一木好象还是以前模样。白墙黛瓦,红砖绿树,平整的水泥路面,一扇扇安祥的门……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带着几分诗意。
驻足,凝神,有时突然觉得,这,还是从前的那个山村吗?我,还是从这一点点长大的吗?问老街,问老树,问一扇扇还没打开的门。时光偷移,流年暗换,更替的是时空,留下的是深深的念,一瞬间,那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一阵馨香飘来,那是街上吹来的洋槐花儿气息,甜甜的,柔柔的,细细的,绵绵的,软糯纯净,袅袅不绝,轻轻绕过发丝,滑过鼻翼,润进胸腹,沁入心脾。这馨香,虽不似酒那样浓烈醇厚,使人情乱意迷,但也会像酽的一壶茶持久绵长,令人如醉如痴。痴是痴心不改,醉能穿越时空,连接现在和过去。几十年,弹指间,只有这高大的洋槐,醉人的槐花香,似乎还能记得起树下的欢笑、小院里的温暖。
那个时候,天很蓝,土坯房很暖,不算整洁的街上,家家门前栽着洋槐树,阳光穿过密密的树叶,斜照着斑驳的墙面,松软的黄土路,散发着泥土的芬芳。过了清明,枝端已伸展出一片新绿,不早不晚,洋槐也如约赶上了这个春天,于是,一枝枝一串串,一簇簇一团团,挂满了枝丫间,不贵不华,不媚不娇,含苞待放的若珠串垂挂,迎风盛开的似玉蝶翻飞,和着几片嫩绿的新叶,呈现出欣欣然,刚刚好的样子。
每每这个时候,正是吃槐花的时候。寡居的奶奶总会带着姑姑们,领着失去母亲的我们小兄妹俩,一起釆摘槐花,来补贴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来补贴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来维持多灾多难一家人简单的生活。
大姑搬来梯子,爬上门前的洋槐树,采下一串串槐花,奶奶和小姑在树下,把采下的槐花择净,我和妹捧起雪白的槐花,塞进口里,倾刻,一股蜜汁般甜的细流浸入肺腑,绵软幽长,清爽甘香。筐溢盆满,堆雪砌玉样的丰盈,抵消了生活不易的那种艰辛。把这份甜蜜拿回家,打来水,洗净晾干,到中午,奶奶早已用槐花和着煎鸡蛋包成了两碗饺子,那是我和妹过年样的时刻,白色的槐花搅着金黄的煎鸡蛋,香味飘满了小院。看着我和妹端着白面包成的饺子,在姑姑和爸爸面前显摆的时候,奶奶她们脸上总是溢满了笑,粗涩的玉米面蒸榚,似乎在他们口中也香甜。
晚上,奶奶又用槐花同玉米面搅拌,蒸上一笼蒸槐花,等姑姑爸爸他们下地归来,捣上一把蒜,冲上自已酿成的柿子醋,滴几滴油,一盆蒸槐花又当饭又当菜,就着小米稀饭,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吃的津津有味。暮春的风,有些凉还有些暖,门前的槐树下,月光浅浅,左邻右舍的乡邻们,在树下聊着地里的庄稼,说着千年古辈子的故事,享受着劳累一天后的清闲,依偎奶奶身边的我们,不知不觉已经响起了细细的鼾声,梦,很香很甜。
瓜菜半年粮。瓜是地瓜,菜是野菜,蒸熟晒干的槐花被奶奶收起,到了冬天,这是难得的美味。一碗地瓜汤,一碟炒槐花,冬天的的一天,就在这氤氲的香甜中开始了。艰难的岁月总是很漫长,我渐渐长大,奶奶用她的含辛茹苦,仔细地打理着一家人艰辛的生活。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槐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每一季都奉上久违的盛宴,每一季都把醇香留在了唇齿间。
慢慢的,奶奶越发老了,或许是力不从心,或许是心力交瘁,她安祥地走了,无怨无悔,不嗔不叹,没来得及等又一季洋槐花开,走时,草才萌芽,杏花飘落了一地。
落英缤纷,槐花如雪,一瓣一缕思绪,一朵一个心念。岁月在日升日落间变老,而记忆在脑海中一次次搁浅,那飘动的白发,那馨甜的槐花,那老屋,那老树,那一缕暖,挥之不去,历久弥新,成为一次次深夜的梦魇。桃花谢了,牡丹落了,繁华不再,素颜朝天,不是她们累了乏了,而是她们又将孕育下一个春天,那里不再有苦涩,不再有艰难,唯有槐花盛开,香清,味甜。
阳光依旧,暖风如初,轻轻推开了家门,捧一捧崭新的洁白,携一身槐花的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