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该否定文学的神圣性了
月末,发篇旧文,一不留神把这里搞得跟坟墓一样了。写文,写诗歌都被那该死的硕士论文搞得很焦头烂额的,呼呼,证明一下我的存在。
“文学是否从来就是巧言令色的?”26岁的台湾女作者林奕含在自杀前问了世界这样一个问题。
年轻的林奕含的死,又一个作家选择了自杀。这只证明了一件事:文学从来就是巧言令色的。其实,文字就是语言的变体,而语言是模糊的。所以什么时候都一个样。它是虚构,是谎言,是欺骗。在以文学为信仰的最初建构中,它迟早会崩塌,成为废墟。
她的小说完成了。她心中某种仪式已经做完了。很多作家都如此说过:“我没有自杀的原因是我的小说还没写完。”林奕含的小说写完了,她选择了自杀。她的死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迷糊感。她说:“我们不是学文学的,而是文学辜负了我?”我早该否定文学的神圣性。但我一直在等它回心转意。
我确定要等待它回心转意?文学即便是个人渣般的浪子,它偶尔的回头仍然能令许多少处女般的作者欣喜若狂,奋不顾身地追随。多年以后,被欺骗的老妇人教导自己的孩子不要被文学外表的浪漫所迷惑,无一例外,未曾有下一代处女般的作者听得懂,也不想听。这悲哀吗?
一代又一代处女般的作者相信文学可以“好风凭借力,送他上清云。”一庙又一庙的尼姑们在后来对文学的态度里都变成了灭绝师太。对文学的谄媚姿态下手极其狠毒。文学只是转个身,坐着现代的火车,吃着火锅唱着歌,走向了远方。究竟有多远,我想,应该是要多远就有多远。
它飘的那么远,终究虚无了我的信仰。当文学的信仰崩塌之际,我其实迫切地想要找个替代品,哪怕是残次的替代品也行。上帝死了,人类的信仰变得荒芜了。相信人性吗?人性像是撒旦的风衣,想方设法引诱他人吃个苹果,用以来认清他口中的真相。那真相是什么呢?这也是几千年来无数个作者都在质问的,这就像是《楚门的世界》与《盗梦空间》的结合所形成的“《楚门的空间》”一样,当楚门走出了“片场”,天知道那个“片场”之外是否还隐匿着一个更大的“片场”呢?世界究竟是不是小时候那个诡异的动画片《魔方世界》呢?想想真的很恐怖。
现在的我,每天都在确认一件重复的事情:
我跌跌撞撞地考上了研究生。研究文学,就是研究人。这是周作人曾经引领五四运动时给出的口号“文学就是人学”。当时振聋发聩。而后来的后来的我,终于站在了文学的阴影里,去试图搞清这连接背后的意义。没有一种完美与完全的意义,它总是支离破碎。是的,异常破碎。我只能攫取这该死的意义一端,用力抓住。但不幸的是,这唯一的意义也溜走了。他妈的,就这一刻,我走到了虚无的悬崖边。事实上,近乎每一个作家都在虚无边缘的试探,纵然是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他也没有写完,也期待着自己在下一本书中论证“存在的终点就是虚无”的课题,是这个激情的老头子忘了吗?或许他不继续论证这个问题本身就幽默得像是虚无一样。
孔庆东有句一针见血的立场性观点:“文学从来都是权力史和政治史。”所谓“天赋人权”,所谓“上帝的儿子”。在加缪的最著名的原创戏剧《卡里古拉》里,当一个权力的巅峰皇帝觉得这世间为所欲为的荒诞时,宣布你不死就是一种多么巨大的恩赐。这个世界,人人究竟平等过吗?正义缺席了那么久,与邪恶别无二致。在面对话语权的争夺时,文学软弱无力的就像一只被踩死的蚂蚁。它不值得被当作我的信仰。当它的地基矗立在沙漠之上时,它宣扬的任何真理都摇摇欲坠,不足可信。当文学在面对残忍的生活的时候,它表现得总像个低能儿,口吃,癫痫病一类的角色。它突然失语而又想极力表现自己的样子总是令人发笑。文学其实就是一个偏执的孤独症患者。甚至是精神病的模样。
于是,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接着幼小的房思琪的口吻无力地质问这个世界:“神啊,它总是好差劲!”在神的臆想崩塌后,人将人的理性扶上了神座,当两次世界大战宣告人的理性崩塌时,哲学家福柯宣布“人死了”,现在神位虚位以待。谁会是下一个神呢?后现代的理论家们试图告诉我们,是语言,是符号,是一切边缘的东西。你的小团体中崇拜什么是神,什么就是神。所以,多少年来,有很多小团体把文学推上了神位,试图相信它,但顶礼膜拜的结局不过是房思琪疯了,林奕含死了,往后,导演胡迁也死了,再往后,这个崩塌的名单中还会增加很多人,在历史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在历史之后,依然会有很多人,楚门的世界中依然存在着另一个楚门的世界,而我们自身人人都是楚门。
我必须强调的是,事实上,文学在历史上总归是附庸、工具,甚至是鸡肋。它总在东倒西歪地,骑在墙上采取最拿手的观望姿态,在胜利者书写的历史上给自己以盛装莅临的自我欺骗。能骗多久,就他妈骗多久。像之前躲避灭绝师太临终一掌时机智地跳上了火车,游山玩水,总是荒诞的很。作为文学研究生,我必须认可学界对于文学以及文学研究已经死亡的话题,事实上,现在的文学弱势的很,它可以被任何外围的事物强奸,就像个玩物一样,但非要一代又一代的文学研究生们证明它自身的价值,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对此以及自己感到很可笑。
但毕竟,文学试图研究些许意义。这是哲学的活。试图要确证上帝的存在,这是神学的活。试图要厘清些过往的人和事,这是史学的活……究竟,文学回归了它虚构的绝活。虚构一方永恒的世界,在那里直逼虚无。面对虚无,我想试图梳理和澄清一些必要的问题:
眼花缭乱的科技与社会进步冲散与切碎了文学的慢生活,而我,就在这慌乱中出生了。
1992年有首歌叫《what's up》,曾在西方很火。首段歌词直白而简单“twenty-five years of my life and still,i'm trying to get up that great big hill of hope,for a destination.”25岁的我要去追寻希望那个高山为了一些所谓的人生意义。
1999年,30岁的陶喆创作了歌曲《找自己》。歌词中有这样一段:“挤在公交车像个沙丁鱼,上班下班每天是规律。这么多的人到哪里去,每个面孔写着无奈。爸爸妈妈彼此没有爱,难道这就是生命的真理?”
我是癸酉年年生人。属于在所谓的新千年到来之前的青年们,在中西方的流行歌曲中都表露着一样的无奈与迷茫,到底怎么了,到哪里去找寻自己的呼告伴随着我的成长。虚无在路上,我们在哪里?
我出生的那一年智能手机进入中国,第二年全国性互联网建成。新千年我7岁的时候,中国三大门户网站在美国上市。03年我10岁的时候,淘宝网诞生。04年底,支付宝诞生。09年我16岁的时候,饿了吗外卖网在上海诞生。10年我17岁时,美团团购网站诞生。11年我18岁时,微信诞生。12年底我19岁的时候,滴滴打车在北京诞生。14年我21岁的时候,共享单车出现。2016年,微信的月活跃用户8.89亿人。2017年,中国网民是7.51亿,占全球网民人数的五分之一。中国手机网民7.24亿人。
我与科技一同成长。科技日新月异,迅猛到使得人们应接不暇。科技所固化了的孤独与焦虑的囚笼愈加坚固。我们的肉体越来越自由,精神越来越禁锢。看似我们的精神可以随着信息爆炸而任意驰骋,但就像被流放到宇宙的深处任你无处的漂泊一样的令人战栗与寒凉
介于此,我想问:文学能改变什么?很显然,它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它不再是因成为政治经济的附庸而被捧上神坛的七八十年代了,文学所谓的高潮已经落幕,甚至跌入了谷底。那站在谷底的我,感受到了什么了呢?
不过是一样的,重复的,妥协的风,空旷的雨。还不是消融在夜色中孤独的背影而已。自我选择的结果,我不难发现,我已经没得可选了。甚至,我连选的勇气都拿不起来。如此,我滑入深渊,接着就快要到死亡了。这优雅的冷漠与自我的我,精疲力尽。一场昏睡过后,也并不能带来什么值得期待的。这种模糊萎靡的期待,漫长的等待。一瞬间,相拥而泣。睁开眼,我又迷路了。四周,行人诡异地在飘。
在文学的信仰彻底崩塌前,我拼了命地不断地给它填加足够的形容词。口上说着拒绝让它成为主语的角色,但我写的每一个字都在不断地执拗地巩固着它的主语的地位。这令我很为难啊。
当宇宙或许再次以大爆炸结束时,时间没有了意义。一切都变得虚无,漆黑一片。当人生以死亡终结时,死了就是死了,意识虚无了一片。
在终将虚无之前短暂的岁月里,文学作为安眠药,我每天都在给我自己来一针,用以沉睡我苦痛而慌乱的神经,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会努力地告诉自己:“文学……应该是我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