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蕲事】在冬日暖阳里，想起了杜道应老师
在冬日暖阳里，想起了杜道应老师
1.
今年的十二月，先雪后雨。今日，才真正见了晴天。暖洋洋的太阳，晒得人也有点懒洋洋了。我坐在办公室内批阅作文，看着窗外亮堂堂的太阳，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就是我在黑鼠庙中学（南凉初中）读书时的语文老师——杜道应老师。我在黑鼠庙的三年中，杜老师教了我一年半的语文，直到初二下学期并班了，他才不再教我的语文。
杜老师是南凉细王坳人，原本不在南凉教书。我到黑鼠庙上初中的那一年，他任职的野鹤山中学撤并了，他便申请调回黑鼠庙来了。那时的杜老师四十岁不到的样子，人很瘦，跟校园围墙外的农民没多大区别；一定要寻出杜老师身上不同于农民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纹丝不乱的二八开的西式发型和不经常穿的一件中山装上衣，总是打理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教我们之前，杜老师一直是教数学的；教我们语文的时候，杜老师也不摆老师的架子，一五一十地跟我们讲：“我是数学老师改教语文的，肯定不如你们以前的老师教的好；有什么讲的不到位的地方，你们直接跟我讲，我会改正。”
其实杜老师每次上课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备课到边到角，字典、词典和教辅参考书能查阅的资料他都不放过；上课的时候，结合注解一来诠释课题、介绍作者和写作背景、分环节有步骤的课文分析和课后练习，他总想面面俱到，生怕亏了学生一分一毫。在他教我的一年半时间里，只出现过一次例外。
那是在教授某篇新课文中出现了“赤裸裸”一词时，杜老师特别把“裸”字连同注音一起写到黑板上，指着声明：“这个字，果个鬼音，不好读；按照浠水人的习惯，长字读一厝，短字读一边，我们就读它为“果”好了！”
每一个含蓄的浠水人明白“裸”字本音不方便读出来，杜老师教我们把它读成“果”也是用心良苦。这一次例外，恰恰从另一层面印证了杜老师备课仔细周详。
2.
让我在今天这样暖烘烘的日子里想起了杜老师的诱因是他在太阳底下批阅作文的情景。
当年的黑鼠庙初级中学是由南凉名人汤化龙汤乡茗家族的旧式祠堂改建而成的，除运动场所（大操场）外，教学区和生活区由高大的青砖墙围成一个四合院——冬天将朝北的校门关紧，四合院就成了相对独立的小世界。出太阳的日子，更有一股温馨感觉。
杜老师教语文，布置我们写作文并不勤，差不多一个月才写一篇。可能是觉得自己是多年的数学老师改教语文的缘故，几乎每次写作文之前，他都会化大半节课甚至一节课讲该次作文训练的目的和要求，让大家先写提纲，打一遍草稿，直到他觉得全班学生都能动笔写了，都写得差不多了，他才发本子让我们誊抄。
我们写一次作文才两节课，而杜老师批作文则要牵肠挂肚一个月。秋冬时节，天气好的时候，杜老师就搬出一高一矮两张椅子，高椅子上放一摞作文本，他则坐在矮椅子上，一篇篇地检阅我们的作文。黑鼠庙中学那个四合院的青光天色之下，太阳映照出来的杜老师批作文的影子，在我记忆深处有着永不褪色的光环。
杜老师作文批得慢，不仅仅由于他是数学老师转教语文的，还因为他在学生本子上留下的批语很多很长很有针对性的，而不是在文末给一个简单的分数或者等级：标题未居中，他会写“题为眼，题为首，莫让首眼偏斜”；字迹潦草，他会写“走还不会，就莫想草上飞”；不在格子里写字和标点，他会写“莫越格”；作文不分段，他的批语是“眉毛胡子一把揪”；作文首段写得长过正文段落，他的批语是“大头细壳”或“头重脚轻”；作文太绕了，半天上不了题，他的批语是“懒婆娘的裹脚布可以扔了”；作文没结尾就交了，他会批“慌落了辫子”......
当年的黑鼠庙初中很小，没有集中的学科组办公室，老师的休息房间兼做办公室。杜老师的房间离食堂最近，所以每当中午前后坐在院子里批阅作文的时候，杜老师会随机抓住一个在食堂吃完饭的学生，叫到跟前，面批作文。我是吃饭比较积极的学生，所以被杜老师面批作文的次数就比较多了。
有一次杜老师批阅我的一篇题为《XX同学二三事》的作文，劈头盖脸就问我：“小冰，你这篇作文写了几件事？”我振振有词：“写了三件事啊！”杜老师却说：“我看你就只写了一件事！”怎么可能呢？我翻看一遍自己的作文，明明白白就是三件事，老师为什么说“只写了一件事”？一时反应不过来。杜老师提醒道：“叫你写二三事，一定是写不同方面的两三件事情；而你写的XX同学同一方面的三件事——这样的三件事，放一起，就成了堆叠，浪费笔墨，只需要写一件就够了！”
头顶上方的太阳照下来，把我的后背照得暖烘烘的，也把我的脑袋晒得热烘烘的，脸也跟着热辣辣起来了。那以后，我写作文就开始注意了：同类型的素材不是用得越多越好，而是越精到越好。
3.
初二上学期有那么一两天，我们的班主任杨天罡老师有事不在校，杜老师就临时代理班主任替他看管班级。而杨老师的数学课则由隔壁班的汤老师代课。汤老师快六十岁了，一门心思上课，不太注意我们在下面搞小动作。
可能是太得意忘形了，坐在第一排的我把小动作搞出了大动静，直接打断了汤老师的讲课思路，弄得他好半天都没能回到正题上去。下了课，还未消气的汤老师直接把我交到临时班主任杜老师手上。
我知道杜老师的脾气，他一向不爱发脾气，更不会开口骂人；我是他的语文课代表，他也只是临时班主任，我以为这次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可是，我想错了，杜老师给了我一次空前的惩罚——
“刘小冰，你的错误不用我说；接受处罚，也不由你说哈！我不会骂你，更不会打你，但是一定要罚你！罚你什么呢？叫你抄数学书吧，抄多少遍都没有意义；叫你背《中学生守则》，背千遍万遍你还会再犯；为了不让你再犯类似的错误，必须要你自己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知道怎么矫正，才有意义。”
我赶紧说：“杜老师，我知道了，我不认真上课，我不尊重老师，我还破坏了纪律，我下次一定改！”
杜老师打断我：“还下次？这次还没跟你清算呢！你说知道错就是知道了？光说不算数，你白纸黑字给我写下来！这节课是什么课？学校没改自修还派老师来上课是为了谁好？汤老师那么大年纪来上课是又是为了谁好？这些都写明白，没有500字是说不清楚的！......今天老师上课讲了哪些内容？你又听进去了多少内容？老师讲到哪里你才开的小差？这些也要写进去，没有500字也是写不清楚的！......今天你在课堂上的表演是因为什么而起的？哪些同学受到了你的诱惑或者影响？你觉得自己的这些表演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好好想想，没有500字也写不明白！......至于违犯了班规、校纪和中学生守则的哪些内容，你自己对照着看吧，写出改正错误的办法来，没有500字也讲不清楚！”
这是我在黑鼠庙中学写的最长的一份违纪反省书，远远超出2000字！那时候初中二年级学生的写一篇作文的字数要求才500字！一次课堂违纪，杜老师相当于罚我写了一个学期的作文量！
杜老师这次对我的惩罚有两点好处：一是汤老师看了我的2000字长文，笑着说：“还真没走样，大致还原了课堂上的情况。”二是让我学到了一点写作经验——即使写反省写检查写检讨也要言之有物。
班主任杨老师回来后，并未再来找我谈话。看来，杜老师让我反省写检查，也只是局限在我和汤老师之间。
......
冬日的暖阳，从一出来照到现在都是暖烘烘的。今天回想起杜老师，我整个人的身心都是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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