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散文】岁月,就像含在嘴里的糖儿,含着含着,最后都化了,没了......

老去的岁月

孔子曾经站在黄河岸边慨叹说:那些曾经走过我生命的日子哟,那些曾经伴我走过人生各个阶段的人们啊,你们都到哪里去啦?都跟着这滚滚黄河一去不复返了吗?

1.

        “那一天妈妈问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在朦胧的记忆中,难忘那小小的摇车......”跟我一般年纪的很多人一定记得这首叫做《童年的小摇车》的歌曲。

摇车在我老家其实叫做摇窠

但是我的朦胧记忆中,一点也不记得自己睏过小摇窠:睏在摇窠里时,我连路都不会走,话都不会说,更不可能有关于“难忘的小摇车”的记忆。

我只记得在我妹妹和弟弟出生之前,家里的摇窠一直在那里,并不是新的。是谁用旧了它呢?除了我姐姐和我,还能有谁!

摇着摇窠哄妹妹弟弟睏醒的,不是我妈,是我奶奶,唱着那首著名的浠水民谣《黄鸡公儿尾巴拖》:黄鸡公儿尾巴拖,三岁伢儿会唱歌,不是爷娘教给我,是伢儿聪明舀来的歌。哦噢,细伢儿要睏醒啰哦噢~~~

其实,几乎每个人的人生就是从这里起步的,唱着像《黄鸡公儿尾巴拖》这样的歌谣,摇出了一首首姿态万千的人生之歌......

2.

阶椅儿,按照浠水话念:该椅儿,也念嘎椅儿。它是一种比摇窠更进一步的儿童坐具。

两种念法,都解释的通。

念做该椅儿的话,因为它的构成分作三级台阶:双脚、臀部和双臂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平台,可以让幼儿坐的稳稳当当。这椅子就是帮婴幼儿摆脱襁褓和摇窠,增强腰力,练习坐姿的。

念做嘎椅儿的话,大概因为这个儿童座椅是从嘎婆家里送过来的,或者是母亲娘家的嫁妆之一吧。

我的家里也曾有过一张阶椅儿,坐过我妹和我弟。母亲说,在他俩之前坐在那里的是我自己。

我只记得我妹妹坐阶椅儿的样子。那一年母亲的眼睛得了很厉害的青光眼疾,一年中差不多有一半时间在外面求医。坐在阶椅儿里的妹妹没奶吃,饿得哇哇哭。幸好同村里有凤珍和旺青两个是与妹妹同年出生,他俩的母亲隔天地匀一点奶水给我妹妹,才不至于让我妹妹饿出病来。凤珍的母亲我叫二婆,旺青的妈我叫二婶。

弟弟坐阶椅儿的时候,我有时也端着他的小竹碗,喂他吃浆粑糊糊。趁着大人不注意,我偶尔也偷吃过一两口。小竹碗的浆粑糊糊比锅里的米饭好吃。

3.

可以肯定地说,我没有用过立桶。立桶,浠水人叫(集),供孩子站立用的。我很奇怪,我家里为什么没有立桶。我家姐妹兄弟四个,都没站过。我至今怀疑我的脚力不及别人,跟幼年时学站立没有经过亼桶的专门训练有关。

亼桶的里面赛过空调。下脚的档板不是做死的,而是通透的,即便站在桶里的孩子尿尿了,也会顺着脚底漏下去的;冬天,档板之下可以放一个烘炉,不至于冻着孩子。

挣工分的年代里,大人都忙,没有专人看管孩子,即使有大人在家里,也有忙不完的活儿。家里有个亼桶搁在那儿,孩子往里一放,他可以自顾自地玩耍,大人也可以做点活儿换点工分。

4.

我小时候摔破过几只烘炉,我家里经济不好,被我摔破的烘炉大多是没上釉彩的瓦罐烘炉,要是把釉烘炉摔了,那得受皮肉之苦了:瓦罐烘炉一角五分钱一个,釉烘炉三角钱一个,贵一倍呢!

釉烘炉不单单是比瓦罐烘炉多一层釉彩,还多一个装饰:在烘炉绊与烘炉身的连接处,陶匠们还一粘上了一个匍匐的克蚂(青蛙),老人称呼这种烘炉为克蚂烘炉

烘炉摔破了,只要不是整个地碎了,在缺口处放一块瓦片防止炭灰漏出,或者在断绊上缠上胶布,一样可以用。

烘炉的肚膛里放上火炭,再盖一层薄灰,就可以暖手暖脚。好炭可以暖半天。还可以用密封的小铁盒子装了黄豆瓮在炭灰里烤着吃。

小时候每个冬天都在用烘炉,但是手脚依然生冻疮。不知道是啥道理。

5.

烘炉上面扣一个笼子,可以烘干衣服、鞋袜。这个笼子叫烘笼(罩儿)。

刘家塆里用烘笼最多的是光华二妈了。二妈是个理落人,总能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所以她的孙女孙子三个孩子小时候的尿布,她不含糊,洗得勤,晒得勤,换得勤。没有太阳的日子,她就支起三四个烘笼,在堂屋里一溜儿排开。

光华二妈的孙辈们,小时候没包过一块眨巴尿布。

6.

火盆是一个好伙计,方框架子上支一个浅平底的圆盆,架一堆栎炭,燃起的火红里透着蓝色的焰苗,不光可以取暖,还可以烧开水、煨瓦罐汤、烤糍粑或者红苕。

除非大雪封门,冬日里平时很少生火盆的。火盆用的多的时候是在正月,亲戚间拜年那一阵,拉家常,嘘寒问暖,有一个火盆,才有过年的氛围。

其实,正月,并不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

么办呢,老家人就是这么实在,宁可自己在严寒中多受一点冻,也要把火盆和栎炭带来的温暖留给客人。

7.

平日里舍不得用火盆,就关门闭户吧,别让冷风吹进屋子里了。

记得七十年代我家的窗户都是木板做窗户扇的,关上窗户门扇,几乎把自己关进了黑屋子;公家房子的窗户连木板都不装,直接糊纸,写大字报的白纸,或者旧报纸。

到八十年代初期把窗门的木板换成木格子了,买不起玻璃,就糊尼龙纸,那种厚实得不透明的尼龙纸,从生产队的育秧大棚上换下来的旧尼龙纸,都会用上好几年;八十年代中后期,才装上了玻璃窗。

舍不得花钱扯布做窗帘的人家,还是在玻璃后面糊纸。糊的不再是白纸,而是杂志里的插页:电影明星的半身照。比如拍《庐山恋》的郭凯敏和张瑜。

8.

关上老房子的木板窗户,房内几乎成了“黑屋子”,但是渐渐地适应之后,还是感觉到有缕缕的亮光从头顶泻下来。

因为头顶上有一片或者两片屋瓦是透明的:不是没盖瓦,而是用了亮瓦。老式的土胚房、砖瓦房都有亮瓦,后来的楼房就不再装亮瓦了。

没有闹钟的人家,孩子早起上学除了听公鸡打鸣,还可以透过亮瓦看天。抬头看吧,透着亮瓦就可以看到屋外黎明的青天,偶尔还可以看到早起的鸟儿从屋顶飞过。

9.

赶上了不上学的日子(比如星期天),别以为可以睡个饱饱的懒觉。瞧,厨下屋角那只大水缸等着挑满呢!

有的塆里是有一口吃水塘的,吃水塘很大,挑水吃的人们可以抄近路。咱刘家塆里没有,只有一口水井。那水井不在塆里,而在塆外头,有好长一脚路。常常是挑满一缸水,大人用大桶,也要来回四五趟;伢儿家只能挑细水桶或者半大桶,常常要上十个来回。脚跑细了,肩压痛了。

好在挑水的路上,可以和隔壁左右的发小们同进同出,看得到的是水洒两行,听得见的是笑声一路。

10.

挑满水缸,别急着去玩。把圈子里的猪给喂了吧!

喂猪,当然得用猪食。当下的孩子见过猫粮狗粮,却未必见过猪食。猪食是化出来的,用潲水(泔水)和米糠化出来的。潲水缸里积攒的潲水那味儿真不好,偏偏那潲水里头有可以帮助猪长膘的营养。唉,回想起用潲水加米糠化猪食的那味儿,真叫酸爽。

我个人觉得真正让猪长膘的不该是味道丰富多彩的潲水,而是米糠!

学过植物学的人都知道,稻谷的营养成分都藏在那胚芽里。胚芽在谷粒加工成大米的时候跟着糠皮一起脱落粉碎了,所以大米几乎没有完整的椭圆形,而是缺了一点点(米尖上的那处小小凹陷)。

看似给猪吃的是残羹剩饭,一不小心把粮食的精髓喂了它。二师兄生来有福啊!

11.

自以为聪明的人类,并没有人真正懂得营养学。都心甘情愿地做了味蕾的奴隶。比如这个放炮一样震天响的家伙,它把白花花的米粒儿膨化成酥脆的米泡泡,人们喜爱无比,还作为过年时节招待客人的美食,在热气腾腾的红糖水撒上一层米泡泡,那是何等的热情好客!

可是这机器炸出来的米泡泡却是含铅量超标的食品!

可是又有谁会抵挡住它的诱惑呢?即使今日,城里的街边马路头,偶遇这样的机子在那呼呼地摇曳,生意一定好得出奇!

主妇们、孩子们眼巴巴地等着那一声“轰隆”响过,便扑上去那抢新鲜出炉的爆米花!

12.

这个像帽子又像宝塔的糖儿是我们儿时的宝贝!它叫打食糖,准确地讲应该叫做打虫糖,专门为了打孩子肚子里的蛔虫而吃的。令人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们小时候肚子里特别容易闹虫子?更奇怪的是这糖儿还真有效,头天吃两颗下去,第二天就有好长的虫子“打”出来了!

这种糖儿,医院里可以开,赤脚医生那里可以开,甚至大队部代销店的大玻璃瓶里也可以买到!

打食糖儿好吃啊,甜甜的、脆脆的,还有一丝儿凉凉的。

我吃糖从不用牙齿,不嚼着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它在嘴里多含一会儿。别人一颗糖三下五下就嚼没了,我可能会含它一节课,含到下了课,舌尖上还留着一星星一点点的打食糖的沫沫。

可是再美味的糖儿,含着含着,也终将化为乌有。就像记忆里的旧日子,老岁月,过着过着,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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