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红 | “如果你想不起来，今晚就别想睡觉！”——给一年级萌娃的父母（125）

昨天下午，我在外开会，接到搭班美女的短信：“今天一小娃把萌孩的鼻子打了，唉！”看了信息之后，我也是一声叹气，这些个娃呀，实在让人操心。

等我回到学校，得知两个小娃在一起玩，萌孩不小心碰了小娃一下，小娃便挥拳打了萌孩一下，致其鼻子出血。因为流血了，老师就通知了双方家长，目的自然是希望家长之间能够有个沟通交流，希望不仅能恰当地把孩子之间的小摩擦问题善后，并且能顺势引导孩子如何正确地与人相处，如何妥善地解决问题。

萌孩的妈妈接到信息后立刻请假到校，小娃承认打人并表示歉意，萌妈引导同学之间要友好相处；小娃的家长因为开会没有及时赶过来，下班后与萌妈约见，对此事件发生表示歉意，并表示回去会继续教育引导孩子。

事情到此，基本算是圆满解决。美女和我又匆匆开始了家访。从早上七点半进校开始，早自习、升旗、上课、批作业、订正、处理事件、开家长会、家访，等等……

但即使是在如此繁忙的日程中，我们也没有忘记及时调看学校的监控录像，确认事实真相；在家访过程中，也在寻找目击者进一步还原当时情况。

就这样，一直忙到晚七点半左右才算结束，在近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时间里，我们几乎是人不歇脚、马不停蹄，口干舌燥到一个字也不想讲的程度，筋疲力尽到啥事也不想干的地步……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在人困马乏的晚上，十点过，我突然接到美女老师的信息，告知娃母提出了新的说法：老师您好。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和孩子谈了很久，他跟我说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体育课上，是其他孩子从后面抱住了小娃，小娃身子一歪，脚尖踢到了萌孩的鼻子。

并不是用拳头打的，也不是你打我，我打你，也不是小娃故意伤人，完全是个意外，请老师明天调查清楚事实，才能更好的教育小朋友规范自己的行为。谢谢老师。

这条信息把原先的拳头正面打脸变成了无法控制身体下的意外，等于把下午的事件性质完全颠覆，这反转实在出人意料，让本已经疲惫不堪的我们头疼不已。

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的呢？虽然我心中有一些猜测，但看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也不便再做处理，便劝慰美女明天再说。

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十一点过，美女再次发来萌妈的信息。原来，小娃母又把同样的意思发给了萌妈，这下可好，半夜三更的，原本就心疼孩子的萌妈，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也被勾起来了，强烈要求“希望老师也给我一个答复。”

美女把监控视频反复看了十几遍，完全没有发现第二种的可能，对这突如其来的说法完全不能理解，又累又气的情况下，大半夜的竟然无法入眠。

而我在劝说美女休息之后，心里也在琢磨，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会是我的那种猜测吗？即使猜测准确也要明天才能知晓。

第二天（今天）小娃母亲一大早就来到了学校，希望能够立刻了解到昨天的事实真相，还自己孩子一个清白。随后，不管目击同学如何作证，小娃一口咬定就是第二个版本——自己在身体不受控的情况下无意间踢到的。

母亲一时间也难辨真伪，既不想冤枉自己的孩子，也不希望孩子说假话，纠结中更显执着，非要把事情问个明明白白。

见此情景，我基本已经确认了心中所想，便立刻终止了小娃母亲的求证行为，要求她先停止一切“追问”，给孩子一个缓和的时间。因为我已经从小娃的发愣的眼神、机械的话语和僵硬的身躯中看到了他心中深深的恐惧，我必须请母亲立刻离开。

母亲将信将疑地走了，我知道孩子现在仍然处于惊恐之中，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再度惊慌失措的，便什么也没有说，只让他正常地做操、上课、作业、活动，而我则在不动声色中，耐心的等待着打开他心门的机会……

恰巧在课间，他来我办公室订正作业。我一边批改，一边改边若无其事地问：“今天早上妈妈来，你害怕吗？”

“不害怕，因为我是无意踢到的。”他一脸轻松地回答。

我停下笔，转过脸看着他，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询问着：“哦，你是无意踢到的，所以不害怕。那，如果你是用拳头打的话，你，会害怕吗？”

娃的眼皮垂了下去，低下头，有些黯然地舔弄着嘴唇说：“那我就会害怕……”

我看出了他的紧张，便把他搂在怀里，轻轻问：“怕什么？”

“怕爸爸骂我……”说到这里，他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大声说：“可是我昨天没有用拳头打，我是不小心用脚踢的……”说完，便跑开了。

我没有追，因为我不想惊着孩子。

第三节是我的数学课，恰又看见他向同桌举起了小拳头。（未落下）课后，在提醒他不可以用拳头对同学后，我一边握着他的小拳头，一边问：“今天你是挥起了这只小拳头对同桌的，昨天你是用哪只拳头挥萌娃的呀？”

孩子很自然很放松地举起右手告诉我：“昨天我是用这个拳头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演示着挥拳的动作，我刚准备接下去，他突然又警觉起来：“昨天我没有用拳头，我是不小心用脚踢到的……”他再次挣脱了我的怀抱。

说真话，那一刻，我好心疼，心疼这么小的孩子随时处于一种防范的状态，他小小的脑子里，必须强行装进一个虚拟的情节，他随时要在真实和虚拟间切换，他的内心世界该有多么纠结混乱，他的大脑神经该有多么紧张僵硬，这才是个一年级的孩子啊……

我依然没有追问。但我的内心也在斗争，如果今天强行解决此事，用视频、用人证逼迫娃承认，会不会出现像早上的样子，让娃完全不理会外界信息，封闭自我呢？但如果今天不解决此事，一旦回到家中，谁知道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娃彻底放松、完全解除戒备呢？我在办公室里一遍遍地看着视频，心中有了一个念头，于是，我把视频画面定格在他动手的前一秒状态后，把娃单独带到了办公室。

我还是用手搂着孩子，贴着他的耳朵轻轻说：“宝贝，郭老师知道你是个诚实勇敢的孩子，其实你今天已经告诉过我是用右拳打的，你后来之所以说是用脚踢的，只是因为你害怕爸爸妈妈会因此打你、骂你，对吗？”

他扭动身躯，嘴里说着：“我没有……”扭转中，他突然看见了电脑画面上昨天的现场，他愣住了，嘴里也没有了声音。

我把他扭过来：“其实，郭老师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你也不想让他鼻子流血的。”我用手指着他身后的电脑说：“其实，这个监控还有周围同学都看见是怎么回事的，但是现在，我不想看监控，我就是想听你告诉我真实的情况，你愿意吗？”

耐心安静的等待……终于，孩子的身子软软地靠在我的身上，他伏在我的耳边，喃喃地说出了“是我用拳头打的”这几个字……

那为什么会有第二种情节的呢？原来昨晚回家后爸爸妈妈都很生气，为了认真教育孩子，便一再追问他打人的细节，他看到父母的生气的样子，不敢实说，便用“想不起来”支吾，可是，父亲的一句“你如果想不起来，今晚就别想睡觉！”让他在极度恐惧中，终于“想”起了这合情合理的第二种情况，父母也不愿意让自己孩子受到委屈，便连夜向老师、家长解释……

至此，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我很想问：“孩子，你为什么会虚拟出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的呢？”但是我没问，因为我很理解眼前这可怜的孩子，我想，我完全明白他这样做的真正原因。

其实，孩子间发生一些小摩擦、小纠纷本是一件极其正常的小事情，这也是孩子社会化发展的一个重要部分。成年人我们不需要过度紧张，更不需要粗暴待之，遇到问题及时点拨引导，健康的生命自然会蓬勃生长。

可如果处理不当，可能原先问题还没有解决，又会生发出许多新的问题来，那样，也很可能就会在孩子的人生路上埋下坎坷，布下荆棘……

那么，亲爱的家长朋友，看了这个故事后，你同意我的观点吗？您对此事又有着怎样的见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