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孝通《乡土中国》“整本书阅读”的备课随感——小议中国力量


由于2017版《课程标准》提倡“整本书阅读”的概念,语文教材开始有“整本书阅读”这一单元了。必修上册规定的就是费孝通的《乡土中国》。因此我一直想写一篇介绍费孝通和他的《乡土中国》的文章,既不能太难,又要突出他的著作的一个特点,又不能类同百度的,好像颇有些难度。
我觉得首先有必要明确这本书到底有多厉害。
费孝通好像是最早,(好像也是唯一一个)获得赫胥黎奖的中国人。赫胥黎奖是个什么奖呢?它是国际上人类学研究的最高奖,相当于人类学届的菲尔茨奖、诺贝尔奖。今年正好是该奖创立120周年,今天则是费老获奖39周年。费老获奖的成果,就是此书的前身——他的博士论文《江村经济》。
不过厉害归厉害,毕竟还是外国人颁给中国人的奖。
《乡土中国》的好处,逻辑严谨、论证翔实、观点独创之类的,我也就不多说了,能获赫胥黎奖的,已经绝对不可能在这些地方出问题。我想说的,是费老对中国力量的运用自如。
例如费老要阐明礼俗社会对规矩的“习”与法理社会对规矩的“学”之不同,他是这样写的:
熟悉是从时间里、多方面、经常的接触中所发生的亲密的感觉。这感觉是无数次的小磨擦里陶炼出来的结果。这过程是《论语》第一句里的“习”字。“学”是和陌生事物的最初接触,“习”是陶练,“不亦悦乎”是描写熟悉之后的亲密感觉。在一个熟悉的社会中,我们会得到从心所欲而不逾规矩的自由。这和法律所保障的自由不同。规矩不是法律,规矩是“习”出来的礼俗。从俗即是从心。换一句话说,社会和个人在这里通了家。
一句“不亦说乎”,将“习”的理想境界表达得一清二楚。“习”到尽头不是备受限制,而是随心所欲的自由自在,内在精神和环境规范完全达成一致了。
这就是典型的用中国力量来解决中国的问题。
什么叫“中国力量”,并不是说中国人使出来的力气,而是指将事物按照中国的思维来理解,用中国的语言来表达,将世界归纳入中国人习惯的系统中。
与其去努力迎合别人的体系,不如自创体系。
费老的著作里,并不缺乏借鉴国外的内容,有些甚至直接出外语来描述。但是和目前一些在自己论文里加几条外语的参考文献来获取某种物质利益或仅仅为了精神上的陶醉感不同,他想尽办法将外国人的思路中国化,以至于读者甚至错以为,原来外国人也是这么研究人类学的。
这种用中国力量来解决问题的做法,在真正的大师那里是非常普遍的。钱钟书《管锥篇》议论乾嘉“朴学”之教,类比西哲“诠释学的循环”的概念,用了一段非常“中国”的话。
积小以明大,而又举大以贯小;推末以至本,而又探本以穷末;交互往复,庶几乎义解圆足而免于偏枯,所谓“阐释之循环”者是矣。[1]
这种句子,增一字则繁复,减一字则偏狭,读起来古朴坚实,婉转舒畅,精气神十足饱满,无一字自矜,反觉高屋建瓴,无一句雕琢,反觉口齿噙香。话音未落,心里已升腾起满满的“文化自信”。
做学问,就是要这么做。我们上课备课也是,如果不能讲出“中国力量”来,怕不能说到家了。
[1] 钱钟书.管锥编[M].北京:中华书局,1999: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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