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朝阳：如果还有一种力量可以对抗浮躁，就是艺术本身（下）丨AMNUA对话
按：2015年12月24日19：00《寒枝惊雀：尹朝阳2015-2016跨年展》开幕式暨纪录片《隐秘的线索：尹朝阳》首映仪式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圆满举行。作为我们年轻时的偶像，尹朝阳的公开发声并不多，借着展览的机会我们有幸采访了尹朝阳。尹朝阳是个看似内向低调，内心世界却极为丰富的艺术家。人们总说“字如其人”，而我更相信“画如其人”。因为字是可以经过练习而表现出另外一番风貌，画却是沟通现实与内心世界的桥梁，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心底展露无遗。四展厅里的画畅快淋漓，色彩饱和却收放有度，这不就是尹朝阳的个人写真吗？这个低语轻声却掷地有声的艺术家，哪怕万劫不复，也始终相信艺术。因为“如果还有一种力量可以对抗浮躁，就是艺术本身。”
尹朝阳
1970年生，河南南阳人
1996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是中国70后画家里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南艺美术馆馆长李小山曾经这样评价他：“作品在不同阶段所呈现出的不同内容和不同趣味，折射了他创作生命始终旺盛——它来自于内在的紧张度和驱动力。”
对话人：尹朝阳（以下简称“尹”）、刘婷
刘婷：你以前的作品里面，我看到一些大师作品的影子，比方说培根、里希特，可能再往后面还有一些德国表现主义的影子，我想问如何摆脱大师们对你的影响呢？
尹：没有人是凭空而来的，你刚才说的所有的这些人，他们也是在前人基础之上又往前推动了一步，所以我从来不回避自己受过谁的影响。反过来，当你学习了这些东西之后，你能不能挣脱它？所以就回到我们第一个问题，艺术实际上是一个自我认识的过程，这种自我认识是你在通过了这些大师们的帮助之后，能不能抵达你自己？这个需要勇气、需要智慧，有时候还需要点运气。
刘婷：你的新的系列我记得好像是叫“山外嵩山”是吧？然后这个系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要从人物画转到风景？
尹：现在又开始从风景转到人物了。
◎尹朝阳《石崖》，布面油画，2013年
刘婷：又换了？
尹：对，今年这个展览其实就是一个发布，我从2010年到现在画了五年的风景，然后今年下半年开始有人物出现，对我来说这个也是一个非常自然的转换，无非是我希望它里边的内容本身会有一些更新而已。
刘婷：我看到你在其他的采访里讲过，你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期，然后迷茫，甚至对生活感到很绝望，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那你在人生的低谷，是什么支撑着你往前走？想过如果继续下去还一直处在那种状态该怎么办吗？
尹：一般我是不做这种假设的。怎么说呢？所谓的低谷，我觉得都是别人看的。我20多岁刚毕业的时候可能很苦，在别人看来那个时候天天兜里也没几个钱，但是你也可能过得很快乐，20多岁的时候有20多岁的快乐。那个时候年轻，精力无穷，你的爱恨情仇都是非常得显而易见的，对生活里面很多的苦（在别人认为的那种苦），我觉得自己不觉得那是苦就好了。这个也不是阿Q精神的什么，我觉得是一种人的自我发现。比如说我是有点洁癖的人，哪怕是非常糟糕的一个环境，我去了之后也会给它进行改造，改造完了之后至少自己会有一种成就感。另外，这里面体现了我对生活的一个态度，就是很认真。所有的这些都是自我尊重。这种自我尊重是对自身的一种尊重，不是以外界给你贴上一个成功或失败的标签来界定的，所以我不认为有什么所谓的成功，或者低谷或者其他怎么样。因为我从我们老家出来到北京开始考学，我觉得那个时候就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身无长物，但是那个就是我的底线，不可能比这再差，然后现在所谓的成功，对我来说我也没觉得怎么样，我没觉得什么。这个东西就是这样的，人不能被物给驱使、奴役，有时候更不能自我。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实际上是非常轻松的，一身轻。
◎尹朝阳《松下士之三》局部，布面油画，2015年
刘婷：你爱鲜花和掌声吗？名誉会影响你创作的单纯性吗？
尹：鲜花和掌声其实谁都爱。但是我觉得是这样的，对名誉的界定，我觉得每个人应该是不一样的。什么是名誉？很多人可能会认为是成名或者是在公众当中的一种影响力，但是我觉得这些东西是在你整个工作之上附加的东西。如果你专注的是工作的时候，你会听不见的。它不是说艺术让一个人食古不化，或者说完全脱离现实，但是艺术确实是可以把人带往高处的，带往高处的时候这些东西实际上就会显得不重要了，至少目前我认为那些东西不是我的目标，它只可能是在通往这条路上的一些附加物，附属的东西，就是这些。
◎尹朝阳《红墙》（左），布面油画，2015年
《松下士之一》（右），布面油画，2015年
刘婷：会不会觉得我问的问题不是你想回答的？
尹：没有，我觉得你问的挺好，你一看就是这个专业的！因为说实话其实我跟李小山也聊过，到这个阶段，就是人到中年的时候，或者你艺术做到有一定的面貌的时候，很多问题都来了。它不再是能否生存的问题，它会触及到人性当中最容易退化的和出毛病的地方。在这个上面每个人只能给自己一个答案，而且我自己的体会是其实别人给你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就看你想要什么了。我的看法是随它去吧，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就是说你的力量越大，你就得慢慢学会怎么去使用这个规律，反过来它应该是帮助你继续往前走的动力，这个是挺难的，因为你对自己有要求。
刘婷：其实我还是蛮喜欢那种写实油画，因为我觉得每个学油画的人其实心中都有一个写实的梦。
尹：它不是写实的梦。我大概了解你的意思，就是学院里面实际上给你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实际上我认为现在的很多学校里是不明确的，其实是一种理想主义的造型、典范。
◎尹朝阳《寒枝惊雀》，布面油画，2015年
刘婷：对，是。
尹：对不对，它是一种对于造型的向往。就是理想当中那种造型，非常完美的，有质量的，有难度的一种造型的。有一种规范的告诉你了，但是要接近它是需要特别强大的内心，还要有能力才能接近它。然后我们现在的大环境是在消解这些东西，似乎是在向着一种更为自由的方向前进，但是其实是我们把规则打破了之后没有建立新的东西，留下一片荒芜。我们先拆迁，拆迁之后说我们建立一个新东西，但是新东西没有建起来，但是也把原来那个拆了，这就是现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