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婆（散文）】/ 冯晖 / 四六文摘

七婆

（散文）

冯晖

在村东头的地坑窑洞里，住着两位老人，都七八十岁了。我从村上叫他们七爷七婆。

七婆是个苦命人，来自河南，她是王氏的后裔。年轻时人很漂亮，也聪明伶俐，因伺候奶奶没进过学堂，如果她能读完高小，那一定是国家干部。

她很好强，还没解放时就自己谈了个对象，因为家族大在村上威望高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那小伙真的很帅，他家也是名门望族，托人上门提亲，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的丈夫也很能干，人高大魁梧，能双手会打算盘，在村上是大队会计。儿子七岁那年，因村上两个人打架，他去劝，被一方一棍子打在头上而丧命。对方赔的钱被强势的婆婆拿去给小儿子问媳妇了，要她和老二拜堂。倔强的她逼迫无奈，领着儿子逃了出来，不知跑了多少路来到我们村，嫁给了爷。

她进了七爷家门后就把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当亲生看待。整天给他们拉穿拉戴。自己住的地方小，她就向生产队申请了新庄基，像男人一样和七爷一起在里面打了三只窑洞，筑了院墙，一家人住了进去。

七婆是外地人，没有很多讲究，也不拘小节。她为人实在，性格直爽，说一不二。不管村上谁家有事需要帮忙，她不请自到。忙完了就走，几乎不在别人家吃饭，你去请她吃饭，她总是说：“这崽娃子你看七婆正忙着吗？你快回去吧！”从不去别人家吃饭。后来她帮了忙没人去叫她吃饭了。她真要忙地里忙家里。

她老人家比较爱好，谁家的孩子学习好，她总笑嘻嘻摸摸头，说：“好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笑笑就忙去了。谁要是干坏事，破坏公共财物，让她看见，不管你是谁？都非骂你一顿，孩子非打你两下子不行，不打疼你你不长记性。大人非狠狠骂你一顿，是小伙用她干活的工具抽你不可。不然你不长记性。在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村上好风气很浓。

七爷的宝贝儿子叫宝著，七奶奶脾气很好，把儿子特溺爱，冬天棉衣很厚，穿上简直是个棉花疙瘩，人们都叫他宝著。他也是少爷的架势，见人就骂。如果有啥不高兴，就睡在地上滚半天。后来更不怕他们老两口了。无赖儿子不怕她。也不记她的养育之恩。她进门时宝著只有五岁，她经常背篓里干活。这个孩子自小受母亲溺爱，性格也倔，知道她是后妈不敢实打他，长期和她唱反调。再加上村有些坏人的教唆，七婆还是没把他管教下，后来他大了实在没办法只好随他去吧，但也从不纵容他。

他家门口就是公路，有人哄宝著说你见汽车过来就用干土块去搨，你就大声的叫骂。他想这才美，就那样做了。骂过好多司机，有人不想惹事，有人可能机器响没清楚，没人理他，他越来越得意了，见汽车过来就追赶上骂司机。

有一次他用小砖块把一个司机眼睛砸疼了，司机也是个年轻小伙，把车停下来撵上就是一顿毒打。他开始还骂人家，小伙左右开弓,把嘴巴打的向外流血，当时村上人都去地里劳动了，把怂暴打后他再也不敢骂人家司机和村上人了。也不骂七爷七婆了。他牛脾气犯了还是胡骂人半天。

七婆先张罗把两个闺女嫁了出去，经过两年的奔波两个女儿都有了幸福的家庭。

就张罗给宝著问媳妇，她走东家跑西家给人托想给他问个媳妇，让人家把他管住就能好点。

一年后给儿子终于娶回媳妇了，她想自己这下子轻松点。但自己的儿子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个。

她就给自己儿子想办法找媳妇，因为儿子三十多岁了，孩子脾气倔强。还被批斗过，别人不了解真相，只说他儿子不好。说了很多人家都不想进他家门。想给儿子娶回媳妇真的好难。实在没办法，只好找结过婚的和上门女婿。听人说三十里以外有人招女婿。她就亲自上门去了解情况，觉得很合适，就给儿子收拾了一下，嫁了出去。

她儿子李刚在时宝著虽然不高兴，不敢说。他走了，宝著就把老两口赶出家门，住进了地坑子烂窑里，从此不认识他们老两口。

七婆也没怕啥，她和七爷把那两只破窑洞收拾了一下，一只住人做饭，另一只喂养猪羊，里面圈猪，外头栓羊。她起早贪黑背上草笼到处给猪羊寻草，从来不放出去糟蹋人庄稼。每年过年都杀头猪，给村上的老人送些肉。

在后来的艰难岁月，她从来不向生活低头，走路都抬头挺胸，勇敢面对生活。

老人家忙碌了一辈子，真是老牛力尽刀尖死。在她不能干活，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他的亲生儿子因离的远，也恨她把自己从河南带到这里来，在这个村子挨过批斗等原因不想回来看她，媳妇更不来。七爷的两个女儿她亲手带大，看着他们出嫁，她毕竟不是亲妈，人家借口有小孩不来看她。更没有给她洗衣服做饭，喂饭喂药。宝著更盼望她早死不管她。没良心的七爷也被村上一切裤带松的女人教唆不管她。

可怜的七婆在她帮助过的老人和村上的老婆婆帮助下，饥一顿饱一顿，经常被粪便糊满身子，坚强的还活了六年半。七十八岁闭上了眼睛。走完了她艰难的人生岁月。

安葬七婆后，七爷蹲在门外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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