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学:置身于母语与历史的现场
游学:置身于母语与历史的现场
——读傅国涌《寻找中国之美:少年西安行》
文/蔡朝阳
2019年,我曾带着游学团,前往西安,在各处历史景点徘徊。这个游学团的团员,都是小学生,这一次的游学主题,叫“唐诗之路”游学。
在曲江,我们跟孩子们一起找寻杜甫《曲江二首》的蛛丝马迹;在大雁塔,我们重温大唐盛世曾经的繁华;在华清池,我们背诵杜牧的名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们还去了终南山,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一起想象着王维在这里的隐居生活,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究竟是何种境界。
春山寂寂,鸟鸣嘤嘤,偌大的终南山,只有我们一行在仔细辨认历史的足印。这个时候,我有一种置身于悠久的中国文化之中的感受。
在西安,寻找唐诗的踪迹,就是寻找中国文化的踪迹。一篇古文,一首唐诗,乃至一个汉字都隐藏着中国文化的秘密信息,但是,这些秘密信息,需要一个场,才可能再次被破译。置身历史现场,和单纯的书面阅读完全不同。
我们去了乾陵。正是夏天最热的中午,蝉噪声震耳,但一进入这个场域,就有一种别样的感受。在车上,我跟孩子们讲了李白的词“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历史的兴亡盛衰,千年的宏大的叙事扑面而来,虽然我们看到的只是残碑断瓦而已。这样的历史感,也只有在这样的遗址,才能有幸被我们捕捉到。
从乾陵的地宫出来,我在乾陵的石碑边上拍了一张照片。有孩子问我,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拍照片呢?我跟他说,这是对我从小熟读的《忆秦娥》这首词的一个纪念。我希望,当他长大,偶然间重新读到《忆秦娥》这首词,也会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炎热的下午,我带他一起去看乾陵的片段。
教育在多数时候应该做的是无用之功,并不只是谆谆善诱,也并不只是耳提面命。去行动、去观察、去游览,也是教育。而这个行动本身,暂时可能看不到任何的效用。因为教育并不必然发生即刻的作用。教育不是猛药,有药到病除之功效,教育是成长的本身。如果你一定要追问教育的价值,那么,我想说,教育的作用,大概率可能会发生在30年之后。
比如,一个中年人,他在乾陵的石碑前拍了一张照片。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要在这里拍一张照片,但那一刻,30年前,他少年时读李白的《忆秦娥》,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在他的内心在奏响。
在曲江,我们一起学习背诵杜甫的《曲江二首》,并讲述了很多关于杜甫的故事。当我们读到“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一句的时候,很多孩子恍然大悟,说:哦,原来写的就是这里啊。我想,比之于在课堂里老师单纯的讲解,我们在此时此地的感悟,也许更有打动孩子们的地方。因为,我们站在了历史的现场,在此时此地,接通了古典与现代。
有一个教育的术语,叫情境化教学。如果把游学来比拟情境化教学,我觉得这是对游学大大的误解。
因为游学古已有之,中国古人常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便是游学。孔子及其弟子,大概就是最初最著名的游学者。整本《论语》记录孔子及门人弟子游学踪迹的,不在少数。而孔子本人,也是转益多师,韩愈说“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这些人都不住在一起,孔子要去请益,怕也得“游学”。
我们现在分析,古时候推崇游学,不外乎以下几个原因:首先因为知识是被垄断的,具有阶层的隔阂,是一种稀缺资源;其次则取决于传播技术本身的障碍,在前现代社会,要求知,非登门聆教,口耳相传不可;再有一点,则在于为人师者本身的风范,须亲炙大师,才会得到人格力量的感召。在最后一层意义上来说,我们可以说教育的核心价值在于生命的彼此相遇,这一点,即便今日也未过时。
我手边这本《少年西安行——寻找中国之美》,就是傅国涌先生俯身做启蒙教育,回到母语,躬行游学的一个结晶。
近年来,傅先生以一个学者的身份,回到儿童教育的原点,做了最贴近大地的小事。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看到了目前教育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因而想以亲身的践行,来引领孩子们的成长,也从中思考教育的价值。
游学,便是傅先生儿童母语教育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方式。在傅先生的亲自带领之下,孩子们去了全国各地,乃至在全球飞行。他们与历史对话,与世界对话,与万物对话,成果斐然。而这本书所呈现的,仅仅是西安一地的一次游学而已。
然而,一叶而知秋。只要看到这次游学的文化含量,我们就会知道,孩子们是处在怎么样的知识含量和思想激荡之下。这绝不单单是一次旅行就能概括的,而是一次文化的洗礼,一次观念的跃升,更是一次生命的唤醒。
我们知道,在印刷术的普及之后,机械复制技术的突破,乃至信息技术的飞跃,都给教育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就单纯的知识传授而言,其实教育的意义已经不大。因为世界变平了,信息的流通与获得,变得十分自由而便利,知识不再被垄断。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富有人格魅力的师者,才有可能彰显教育的核心价值:生命的彼此相遇。傅国涌先生亲自践行的游学,正在复活这一伟大的教育传统,而又赋予教育以崭新的意义。
关于西安,我们能知道什么呢?
历史兴亡、世事浮沉?兵马俑、华清池、大雁塔、兴庆宫、明城墙……千年以来,它默默伫立在那里。但一旦被唤醒,孩子们就能跟这些沉睡已久的历史遗迹对话。在这本书里,信息含量之丰富,是令人惊异的。作者的文本选择,可圈可点,显示了傅先生的大家之风。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历史场景之中,在这种跨时空的对话中,孩子们的领悟力和创造力被唤醒了。这个时候,历史遗址不再是遗址本身,而是一个个生命体,在向孩子们诉说着关于母语的一切,关于历史的一切。因而,呈现在我们面前,这些孩子的习作,也如同乳燕乍鸣,给人带来耳目一新之感。
这样的游学,大先生与小朋友同时置身在母语与历史之中,行程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真可谓生命的相遇。遇见人,遇见事物,遇见历史,从而成全自我。从西安一路走来,发现的美妙,不断地让孩子们在满足好奇的同时,又生发出新的好奇。而在这不断的发现与体验之间,其独立思考能力得以激发,其思维理性和感性审美能力不断得到加强,一个孩子终于从精神的襁褓之中,逐渐迈开他探寻求世界的步伐。游学的现代教育意义,端在于开启孩子们的智慧。
也许,多年之后,当这些孩子再度遇见西安,一定会记起傅先生带他们与消失的长安对话的场景。我认为,这,就是教育最重要的价值。
最后,植入硬广。
白鱼文化已经发布的两个游学和一处夏令营,目前已经全部招满。应一部分时间不凑巧的家长的要求,我们将在8月份,开敦煌第二团。本周内发布,多谢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