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市笔记】三、王叔相故居毁灭记
2002年11月15日《扬子晚报》以“开发商要盖楼,一些名人故居被拆”为标题,报道淮安拆除王叔相故居的事实。
报道说:“位于淮安市里运河畔的曾任孙中山民国大总统巡行督办的王叔相故居遭拆毁,到今天上午为止,原本有三进院落五十五间的王叔相故居(一式青砖小瓦,飞檐山墙、带有天窗),已被拆毁得仅剩下孤零零的几间了。
(王叔相, 季云华 刻瓷作品)
王叔相(1868—1952),清江浦人,同盟会会员,国民党元老,曾任孙中山民国大总统巡行督办、国民政府水利委员。他于蒋介石“四一二”大屠杀后辞职回乡,创办保婴堂药厂(曾是中共地下党掩蔽所)、王氏织布厂。抗日战争期间,曾掩护过著名共产党人、中共华中局组织部长曾山和许多“皖南事变”中突围的新四军,为新四军送过药品,接济过许多穷苦人民。曾任苏皖边区参议员、中国治淮委员会技术顾问。1950年将两所工厂全部资产献给人民政府。
王叔相故居被拆毁是因为要兴建一座名叫“锦江花苑”的小区。
王叔相的家人苦苦相求,恳求保留故居,满头白发的王叔相的儿子一直守在故居,恳求能放过一马,甚至拿出当年曾山写给王叔相的感谢信件,当时万里副总理写给江苏省委领导人要求保护王家故居的信,作为“护身符”。
但是,都无力回天。
拆迁办人员坐镇王家,日夜做工作。家里的亲属被单位派回来做家人的工作,做不通,就不能回去上班。王叔相故居在一种“强行拆迁”的高压政策之下,成为拆毁的必然。
王叔相故居还是拆了。一大片古建筑变成废墟。怀着一丝侥幸和希望,为了能在最后关头挽救王叔相故居,“病急乱投医”,向警察求救,因为拆迁的工头竟要把堆成小山一样的房梁全部拉走当劈柴烧锅,那一根根黝黑的房梁上竟镌刻“咸丰十年”的字样(王家祖上曾做过咸丰皇帝的御医)。
警察到场一看,说:这不属于我们的职责范围,出于公心,可以跟工头商量,能不能不拿去当劈柴烧锅。
工头也很给警察面子:可以!但只给两天时间,你找人把它买走!我就不烧了!
警察一摊手说:赶快找人买吧!迟了就烧锅了!
一大堆作为房梁的木料价值不菲,连忙找来一位热心公益事业的企业家帮忙,企业家到场一看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一大堆木料我买回去放在哪里?存放这堆木料就要一个大仓库。
企业家也无能为力了。
开发商和工头都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早晨,来到王叔相故居工地一看,堆成小山一样的木料不见了,高大的打桩机正在打下“锦江花苑”住宅小区的第一根桩。
当时,有官员和开发商称:历史遗产应该为现代化建设让路,可以在旁边给王叔相故居、百年黄杨立个碑以示纪念。如今,锦江花苑和财富广场已然屹立多年,谁见过这两块纪念碑?!
即便如他所说,扒掉古建筑,建起两块碑。如果“历史文化名城”都是这副模样,那么,将来后人看到的将是一片白茬茬的墓碑。这哪里是什么“历史文化名城”?!分明是一片坟地。
我们能容忍千篇一律的钢筋混凝土楼,却容不得一两处青砖小瓦的历史建筑。那些千篇一律的“建筑垃圾”为什么不能为历史文化遗产让路呢?!
在对待历史文化遗产上,我们的态度是这样的:
一面需要“历史文化名城”的旗号,一面又肆无忌惮地摧毁和抛弃历史文化遗产;一面给名人故居挂上“保护”的招牌,一边又毫不留情地拆掉它;一面把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所所长、上海同济大学阮仪三教授请来,请他大谈保护历史文化名城的重要性,一面又以彻底否定的态度对待之。
写过《近代衰落的淮阴》一文的阮仪三说:在美国,30年以上的房子都当个宝贝立法保护。阮仪三说这话时,那些政府官员都在座。事实证明,阮仪三说归说,我们听归听。
著名建筑大师贝聿铭说过:只有当这个城市的市长是文化人时,文化遗产才有幸存之地。世界许多城市成功的例子可以证明那句真理: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为什么前人创造了那么灿烂辉煌、多姿多彩的文化与文明,到了我们这一代就非得糟蹋光、折腾光呢?难道我们非要做这个“不肖子孙”而留下千古骂名吗?!面对着清江浦越来越远、即将消失的身影,敢问一声:天底下可有后悔药卖?!
时至今日,那块可望不可及的王叔相故居纪念碑和百年黄杨纪念碑在哪里?
2002年的那些日子,为王叔相故居在奔走,风雨中经历了一次次挫折,四处奔走,求人叩首,直到最后无望而告终。简直就是一场主体性悲剧,直感到背后有一只巨手在推动,而以吾辈之力简直蚍蜉撼树。
只能眼睁睁望着这座清咸丰时代的建筑灰飞烟灭,地塌土平。
泣血而成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