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 蛰居斋主:打草年
【赣鄱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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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蛰居斋主 / 图:堆糖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才过冬至,又是圣诞节,当人们都在微信里发表言论,纠结该不该庆祝洋人的节日时,而引发是否崇洋媚外的话题。亦或理直气壮地以毛主席诞辰127周年,来作为国人名正言顺的圣诞老人用以纪念的辩论中,年,已一天一天地接近了。
经历了新冠疫情和洪水猛兽侵蚀的庚子鼠年,确实曾让人如履薄冰心有余悸。如今临近年尾,在生活重担鞭策下的士农工商们,无不翘首期盼着鼠去牛来否极泰来,而我更加怀念以前在老家,无忧无虑欢天喜地过大年的时光。
俗话说得好:小孩子梦(盼望)过年,大人们梦(希望)种田。五六十年代的农村,贫困落后的生活连温饱都难以维持,到了年关真的有人像杨白劳一样躲债不敢回家。即使不欠账的人家,应付过年需要的年猪肉、鱼和柴米油盐及新衣裳,照样捉襟见肘,只好拆东墙补西墙去充数。所以家长们当时提到过年就头痛,只希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耕田种地,才是维持一家几口人的唯一出路。
记得有一年,隔壁一家因为没钱买鞭炮,正月初一快到中午都没开门,直到他堂兄弟知道情况后,买了鞭炮从他门缝里塞进去,才开门大吉。而我们那时候的小孩子,只想着过年时穿新衣新鞋,吃大鱼大肉,有糖果糕点,还能得到压岁钱,还能到别人门口去抢炮仗玩,肯定是盼着望着等过年,压根不知道家长们的囧事,真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我们老家过年的习俗,除了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除“陈”布新,以及大年三十除夕夜与各地相同外,腊月二十八和二十九日,据我所知是区别于其他地方而有特殊意义的。腊月二十八称为小年,我们那只是简单的豆腐、粑年,一般的人家煮点豆腐,弄几个小菜,或蒸点麻滋粑、糕粑,放个一折两折的小鞭炮,随便吃点就算完事。有条件的人家也无非加点鱼、肉上桌,鞭炮放得大一点而已。
但腊月二十九相比较而言就隆重多了。我们那里管它称“打草年”或“女婿年”。相传很早以前,家乡由于靠田地为生计,每年下半年年边都要派出许多壮劳力,驾船到都昌、南昌、无锡、镇江一带去打草。那时所谓打草有两个概念,一是收割真正的青草供生产队的牛过冬吃,因为一来缺乏谷糠和禾秆喂牛,二来天寒地冻时牛不添加点绿色草料会掉膘的。那时候牛是农村的宝,相对来说在一定程度上,生产队把牛看得比人还重要。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们家乡柴火资源也很缺乏,船上的人通常是一半青草夹带一半干芦苇和长茅草,以供回家分给农户生火做柴用,因此青草和芦苇、茅草统称为打草。为了不耽误农业生产,生产队总是利用年前一段时间,抽空派人出去打草,一去就是十几二十天,但有一个雷打不动的限定,腊月二十九必须赶回来团年,所以在家的人弄好了年事,都早早地在湖边等着家里的顶梁柱回家过年。因为当时都昌老爷庙那湖道险恶,船只经过那里水流湍急容易出问题,很多外嫁的女儿女婿也担心父亲的安危,都不由自主地跑到湖边去观望。等父亲们回了家,女儿女婿自然留在家里一起团年,这个风俗一直留传至今不变。期间有个人家的女儿心灵手巧,为了在困难的时候想法子犒赏亲人,用水菜、菊花菜、塔菜(又叫牛皮菜或硬叶菜)等几种时令蔬菜混在一起,用刀剁成细碎,掺入细米粉搅拌均匀放在竹笼屉中蒸熟,食用前趁热调入猪油膏,取名叫粉蒸菜,后来简称为蒸菜,在那时候这蒸菜算得上是既经济又实惠又别出心裁的美味佳肴了。后来一传十十传百,成了老家腊月二十九的必备首选,再后来随着生活条件逐渐改善,人们一举两得地把粉蒸肉放在蒸菜面上一起蒸,既节省了一道工序,又让粉蒸肉的油蔓延滋润了蒸菜,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可谓晕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由此后人除了管腊月二十九叫打草年、女婿年外,也有叫“蒸菜蒸肉年”。
随着时代的飞速发展,国家的繁荣昌盛,人们的思想观念的改变,潮流和时尚的理念颠覆了许多传统的认知,不少的山珍海味走进了普通百姓的餐厅厨房。但老家打草年上的蒸菜蒸肉始终站主导地位,而且腊月二十九相比较大年三十,还显得格外热闹一点,因为这一天在仪式上是大范围的全家福,有了女儿、女婿、外甥、外甥女的宴席上,那欢聚一堂的气氛别有一番风味,而那经久不衰的蒸菜蒸肉是一道珍馐美味,更是一道刺激味觉思念家人的乡愁。无论一个人在外闯荡多少年,即使年龄老了,口音变了,但对故乡的食物仍有着不可分割的思念。“时绕麦田求野芥,强为僧舍煮山羹。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年事将近,满脑子想的都是家乡的打草年,还有那令人垂涎欲滴回味无穷的蒸菜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