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也是我个姆妈
沪语朗读：渺渺
朗读者
伊也是我个姆妈
原创：叶良骏
来源：夜光杯
上海话改写：郭莉
朗读：渺渺
推荐：丁迪蒙
“出窠娘”是浙江东部地区特有个一种职业。十九世纪开始到乃一百多年里向，浙东交关有产妇个人家侪好看见迭恁个女人。年纪差勿多四五十岁，裹小脚，样子长得端正，做起事体手勤脚快，言话从来勿多，面孔浪总归是邪气和气个笑容。
勒搿段漫长个辰光里向，浙东女人养小囡侪是勒勒屋里向由接生婆来接生个，当地叫接生婆是“老娘”。欸歇辰光，养小囡蛮危险个，是“一只脚伸进棺材里”，小毛头也常庄夭折。为了让产妇平安生养，休养身体，更为了让小毛头平安健康长大，勿仅是大户人家，大多数生活还算过得去个人家，勒勒女人养小囡辰光，侪会到荐头行里去寻一个服侍产妇的保姆，迭个就叫“出窠娘”，赛过是“帮小鸟出窠个娘”。家家户户侪重视小毛头平安长大，所以“出窠娘”也是社会需要。
出来当“出窠娘”个女人，侪是屋里穷苦个，勿是寡妇，就是又呒没男人又呒没儿子个苦命人；要勿是实在走投无路，啥人会得离开自家屋里老个小个，去当“出窠娘”啊。呒没男人又呒没儿子，就呒没人养老，只好趁自家年轻辰光拼命筹铜钿。总算额骨头个是，“出窠娘”工钿比一般保姆要高一眼，搿只生活出来做个人少，所以生活也比较好寻一眼。
出窠娘一般勒勒女人预产期之前半个号头到一个号头左右请到屋里，伊要做毛头个衣裳裤子鞋子袜子，搭孕妇调理饮食，还要整理产房咾啥，别样生活倒是也用勿着做个。就算迭家屋里向呒没别个保姆，出窠娘也勿要烧饭汏衣裳个，职责邪气分明。产妇阵痛开始了，接生婆来了，迭个辰光出窠娘要一步勿离跟勒接生婆身边，帮忙做接生个事体：烧好热水呀，汏清爽红脚盆呀，热好点心呀，还要拿事先准备好个汏好烫过个剪刀、纱布还有草纸、垫被咾啥侪放勒床旁边备用。万一碰着难产，出窠娘就要做辅助工作，按摩肚皮，帮产妇坐起来，或者握牢产妇个手安慰伊，搭产妇鼓气。看上去，出窠娘简直就是半个产科医生了。毛头终于出来了，接生婆收作清爽走了，“出窠娘”接过产妇搭仔毛头，后头个事体就侪是伊个责任了。包括产妇个饮食，小囡个冷热，房间个清洁，侪是伊一手包办；还有顶重要个一桩事体，就是管好房门，一个号头里向是勿好让任何人进门个。迭个辰光，伊个权力比主人还大，屋里向人人侪要听伊指挥。整整一个号头，伊是日夜服侍，真个做到衣不解带，含辛茹苦。对迭份辛苦，出窠娘当然是绝对呒没一眼怨气个。
毛头终于满月了。要是毛头健健康康活泼可爱，迭个当然是出窠娘个功劳，除脱工钿，主人家一般还会额外发只红包，来吃满月酒个亲朋好友，也会得拨伊红包。不过要是毛头掼头搭脑，有个还有残疾，甚至毛头竟然夭折了，葛末出窠娘就倒大霉了，非但呒没工钿外快，还会影响今后再寻生活。
一般人家，出窠娘侪是勒勒毛头双满月之后再辞脱，有铜钿人家会得留伊多做眼辰光。迭份生活风险性蛮大，但是报酬也高，吃个住个待遇也勿错，只要侬做得动，口碑好，勿愁呒没饭吃。
我个窠娘就是迭恁一个苦女人。伊来到阿拉叶家个辰光，伊个浪荡子男人拿家产全部败光，人跑得不知去向。伊自家个一双儿女勒勒一年里向侪因为生肺痨过世了。无依无靠个苦命女人经过族里个亲眷安排到阿拉屋里，来做我个出窠娘。结果是伊做了阿拉屋里六个兄弟姊妹个出窠娘，阿拉侪是伊搿双手接到迭个世界个。从此，伊就留下来了，一直到伊老年，伊还是阿拉屋里个长辈，阿拉个亲人。
勒勒生活个颠沛流离过程中，我爷娘一直拿我带勒身边，出窠娘也一直跟牢我，所以我搭伊最亲。后首来，我姆妈讲，出窠娘自家呒没小囡，就叫我拨伊当了女儿，伊就成了我个亲娘。几十年我搭伊相依为命，亲情已经超过了血缘。勒勒我个心里，伊也是我个姆妈。
2017年，出窠娘过世三十周年了。我心里有交关遗憾，我现在生活安定富足，可以让伊享享福了，伊偏生已经走了。我为伊重修了墓地，勿晓得伊是勿是“住”得更适意眼伐。我常庄想起从小听伊用宁波方言讲个一眼一代代传下来个老话，我就是搿能听了、记了、想了，慢慢叫懂了做人个道理，长成了如今个我。
我对出窠娘深深个纪念，也是一个女儿对姆妈无尽个思念。我相信伊会看见，会听到，伊一定会感到欣慰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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