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振东:诗歌的维度与多样拓展 ——谈诗歌标准与于金鹏的创作
于金鹏一直在中学工作,三十多年来,他对诗歌的热爱一直痴情未改。他曾在《诗刊》等各类报刊发表过作品,著有《雨浥飞尘》等诗集。对于金鹏先生诗歌研讨会的成功召开,本人表示热烈祝贺;对于各位专家、诗人对于他诗歌创作的高度评价,本人也深表赞同。
1
在对于金鹏诗歌的深入研讨过程中,大家也纷纷提出了自身对于诗歌创作的认识,在此我也想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第一,语言无古今。语言是人们表达思想感情的工具,虽然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白话成为诗歌创作的主流,但其前后两个阶段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鲁迅以为最早的诗歌源头,可能就是为了协同劳动动作的号子,此即为“杭育杭育”派。现存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作品,很大一部分就是当时的民歌,如十五国风中的篇目。语言是随时代而变化的,今天人们的所写所用,字词及语式虽不一定一样,而内中的诗意与诗味是相通的。现代诗人闻一多、戴望舒的诗作中,实际有不少古典语汇及用法;今天研讨的于金鹏先生的诗作中,受古典诗歌影响的痕迹也很明显,他的汉俳之句就是拟古体之作。
第二、题材非关键。很多诗人或作家,常常纠结于是该写个人、还是该写社会或者政治。实际上,写什么并不是关键。在发言中,有的人还谈到“政治强奸”或“顺奸”文学,我看并非如此。如果说,谁受哪方面指令的驱使,违心地写了什么内容,还说得上;而现在有几个人受什么指令强行驱使了呢?尤其是很多诗人,进行网络写作,几乎完全是自发、自生的,写什么、怎么写,不是完全取决于个人吗?至于要迎合某个政治形势或赢得高的点击率,那完全是创作者自己的事了。就像佛经里面人们总要求解的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解脱自己?可是根本上,到底是谁在“缚汝”呢?不过只是不同的自己而已。
第三、风格无高低。诗歌的风格是多种多样的,晚唐的诗评家司空图的《诗品》讲到二十四种,雄浑是一种美、冲淡是一种美、纤秾也是一种美。陶渊明的诗清浅得如白开水,但是几百年来一直不缺少粉丝;南宋吴文英的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也有很多人为之痴迷。因此,不能因为风格的委曲夸饰、或简淡质朴,而简单把作品分成三六九等。于金鹏先生多自然通畅,简洁隽永,很多人喜欢,也是很正常的。
第四、发展无东西。五四新文化运动,确实给诗歌带来了不少新的东西。从诗歌的理念、表现方法、外在形式与风格等方面,都带来了许多绝不同于旧时代的方面。发展固然是大势,壮大必然比萎缩要好。但是,从诗的本质来说,并不一定有了外来的东西就好,现在的就比过去的强。《诗经》距今虽有两千年了,其中确有不少作品已很难懂,而里面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等名篇,不是连孩子都能懂吗?屈原的《离骚》距今也已不下两千年,其中那种“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豪情、那种“上扣帝阍,下求佚女”的超奇想象力,不是至今也难有人相比吗?听说金鹏老师,还能全文背诵,不就是为其魅力所打动吗?今天能有多少如此样的作品呢?
2
什么样的诗是好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观点。我以为真正的好诗要不能脱离开以下三个字,即“情、势、韵”。这三个方面,我曾经著文进行过阐述,下面再简单说说。
文学是情感的艺术,诗歌更是如此。诗歌是需要情的,《诗大序》中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此中的“志”应该是包含情感因素的。后来,西晋文学家陆机更明确地提出“诗缘情”的观点,唐代诗人白居易还形象地概括说:“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将“情”看成诗歌之所以产生和存活的“根”。无论写个人或者写社会,无论写私生活或者写社会热点,只要真正包蕴着“情”,尤其是真情,就能够产生出诗,甚至好诗。到底是不是好,或者好到什么程度,关键是你所表现的情,是不是与更多人相通,你所写的社会,是不是包含着很多独立的“人”。立定你的位置,向远处深挖一口井,就定能找到相互融通的路径。仅局限在眼前单个的“小我”,或表情不真挚、不能走近或打动更多人的心,均很难成为好诗。金鹏的诗作,有不少能走进更多人的心、能让不同层面的读者产生共鸣,如《废河》《爱的迷藏》等,就是很值得肯定的。
“势”,在古代诗论中常被称为“风骨”,也可称为“气脉”。应该说,诗歌也是有其生命的,无论诗歌短为三两句、长到几百句,都应该有这样一种贯穿始终、如人之呼吸、血之流动的“势”,这是创作个体自我生命律动的自然呈现和无缝融入,是一个诗人或一首诗歌主体风格的重要基础。读金鹏的诗,有些尽管很短,却总能够读到这样一种“势”。如他的《夜澜》:“卸却白昼/直至一丝不挂/调试月光/不太暗/也不太亮/熄灭所有星星/然后,入水/在你讶异的轻呼中/蝶泳一场”,在那“一丝不挂”“在你讶异的轻呼中/蝶泳一场”的文字内,能让读者感觉到一种力量的冲荡,它向人内心扑面而来,并给人如跳跃般的敲击,这就是“势”了。
“韵”是“韵味”之韵,这是中国诗一直强调的,是外国人最难理解,也是其它语种几乎难以表达或翻译出来的。从本文的意义上说,“韵”或可换成“味”字。以“味”论诗,自我国南北朝时即有,南朝钟嵘在《诗品序》中言:“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此为古代诗论“滋味说”的滥觞。其后,唐代司空图的“韵味论”,宋代苏轼的“至味论”,乃至清代王士禛的“神韵说”,王国维的“境界说”,都是其在不同时期的延展与深化,追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与“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境界,成为无数代诗人所追求的一种极致。如此的味道,在于金鹏先生的不少诗作中,也能深深地感受到。
3
于金鹏的诗作,具有较鲜明的特色。除去上面提到的一些,还有一些具体的方面,想在下面再多说一下。
第一、感觉敏锐独特。作为一个诗人必须有敏锐的触角,要能够感受到他人注意不到的角度,能够说出一般人所不能说出的感受。如他的《私家裁缝》诗中说:“扯一匹素风/央你为我/做一身衣裳//其实不知道你的手艺/然而我深信/一旦经历了你的手/这衣裳/就会染上细细的清香//定钱奉上/一裹白花花的月光”。此诗,是写做衣裳吗?肯定不是,是写初春到来的景象;而诗人笔下的“风”却是“素”的,还可以“扯”来,做出的衣裳还能“染上细细的清香”。从这样的诗句中,你应该能够感受到诗人对春天及大自然那双“手”的热爱,感受到文字内独有的味道,感受到“二月春风似剪刀”般新颖而敏锐的诗性触角。
第二、气脉雄浑、语言简净利落。古人说:“大道至简。”金鹏的诗不追求精雕细刻,华巧精美,而更多注重意趣与图景的捕捉,以及意境的营造。随意之所动,而有意象的叠加与游弋,在如此的叠加与游弋中,产生情感的咏叹和意义的碰撞。运笔在手,他常健笔飞纵,有时如鹰扬兔落,有时又如蝶飞蜓绕,重轻有节,徐缓适度,在该行时即行,不拖沓,在该止时即止,不啰嗦。总能把话说到而又不说尽,自觉地留下一定的缝隙和余量,让人去进行多样的想象。如《记事》《即目》《往事二三》《深冬》等篇,均有这样的特色。
第三、奇妙的视角转换。诗歌的魅力,源自多个方面,好的视角转换,也能极大增强诗歌的表情达意效果。于金鹏先生的诗歌创作,在此方面也有不少成功的尝试。如他的《深夜积木》中说:“在早起的第一个人/清醒之前,我必须/将楼群、街道、公园、行道树/路灯、公厕、报刊亭、早点部/车站、图书馆/一件一件放回原处/而原本没有的/一一拈出来/揣进布口袋/让那个揉眼睛的人/以为自己仍在梦中/然后,在他的咕哝声里/我悄然退去……”北方以前一直多风沙,风沙之中,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景象和情感,很少人去捕捉与表现;而此处诗人进行了巧妙的视角转换,从暗夜与风的视角来写,场景虽然还是大家常见的场景,世界也仍是同样的过往,而经过作者的重新累积与拼排,我们所见的景象与所感受到的情感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读来颇有味道。
以上是本人结合于金鹏先生的诗作及各位的发言,所联想到的一些看法及认识。于先生的诗作我所读不多,对诗歌理论研究得也不是很深入,有不到之处,敬请各位批评指正。最后,祝于金鹏先生能写出更多脍炙人口的精美诗歌,在诗歌的路途上能越走越远!
(本文据3月31日“于金鹏诗歌创作研讨会”上的发言整理)
2019年4月2日
投稿邮箱:52309017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