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的记事（10）
摩
的
纪
事
10
前面说着说着就有点乐不起来了。三百六十行里没有“摩的”这一行，国家从没批准过我们从事这个职业，我们是违法营运。每逢重大节日、道路畅通工程验收、重要人物来访，以及平时偶然某个官员的注意和媒体的呼吁，交通部门都要下气力整治我们一番。在夹缝中生存，其苦可知。
有朋友问为什么要干这个苦活儿？没有别的出路吗？
多年前我有过合法的职业，在一个福利厂糊纸盒。最快乐和最痛苦的时候是发工资的日子。领导让我们高唱《社会主义好》，然后把工资发给我们，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不是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你们都得上街要饭。”
后来，我下岗了，才开始怀念那些有活干的日子。虽然没有尊严，但有人怜悯。我再没有找到合法的工作，因为没有下岗证，单位不给开，因为国家规定残疾职工不许下岗。可是我确实下岗了。
我做过比“摩的”更扰乱社会治安的事，在繁华闹市里乱摆摊点，典型的“马路流窜贩”，专给城管部门找麻烦。为了踢我们的摊子，害得他们大热的天儿也得穿皮鞋。为了给他们省点力，我不等他们近前就自动逃跑。
有时我想：是不是我把大学毕业证放在地上，旁边放个纸盒，生存会容易些。可我读过许多圣贤的书，知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摩的”是我最后的选择。我忽然发现找到了天堂。
这真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理想的活儿。首先，有了自由感，身体的缺陷被很好地弥补了，没有力不从心的无奈，有了游刃有余的自信；其次，有了平等感，来的都是客，我开车你付钱公平交易，谁也不看谁的脸色；再次，有了参与感，以前没有工作，游离于社会生活之外，无法接近人群，而现在，阅人无数，一见如故，数面成交，倾盖相谈，患难相救，社会生活丰富多彩；最重要的是我有了成就感，我可以为别人做事了，可以得到别人的感激，实现了自食其力，造福社会的理想。
而且有了充实的生活，就有了写作的激情和灵感，就有了大放厥词的欲望，想为新生活快乐歌唱。小小的“摩的”也是我的书房，等客时候，就看书写作。总而言之，我得其所哉了。
只要有机会接触领导，我就宣扬我的“摩的幸福论”，就想多为“摩的”争取一些生存空间，因为我有一群同命运的人。有位领导开玩笑让我写一首《残疾摩托车驾驶员之歌》，我就写了：
想飞，想飞，比风还快
当轮椅被山坡阻拦
当目光向远处发呆
想飞，想飞，比风还快
双臂驾扶摇万里
双腿是风筝飘带
想飞，想飞，比风还快
这是在梦里，
还是在未来？
想飞，就飞，比风还快
当前方有绿灯闪烁
当发动机越转越快
想飞，就飞，比风还快
山坡在轮下后退
阳光在远方等待
想飞，就飞，比风还快
这不是未来
这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