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梨园轶话》之“剧界轶闻”(6)
● 《梨园轶话》出版于1938年,编者唐友诗为著名票友、新闻记者。该书虽多趣闻,然皆有一定事实依据,意在“借镜前辉,昭示来者”。
一幕因果报 王斌芬忘恩负义成恨事 身败名裂故外乡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一句话虽然显着迷信,其实是不然的,现在来说铁嗓王斌芬的生平事迹,就可以算是证明了。
王斌芬,他本是北京籍贯,在四五岁的时候,便死了爹妈,跟着外祖父,度着生活艰难的日月,爷儿俩一贫如洗,潦倒于愁城中,天天牛衣对泣。
他听说俞振庭在百顺胡同创立斌庆社科班的时候,就恳请外祖父领到俞老板那里,坚决地请求收留,作一个徒弟,俞老板见他有些聪明,毅然决然的收留了,这时,他方有十岁的年龄。
一二年来的练习须生,居然很有可观,天赋一条铁的喉咙,每一歌唱,真有点刘鸿声的味儿,这时候的俞老板,不但认为是「孺子可敎也!」并且拿他还当一根「台柱子」。
困在愁城的老头儿——他的外祖父,听说外孙子的嗓子很好,一天红似一天,真是有着不禁的欣喜,认为老来有靠,可享一点幸福,所以每逢斌芬登台的时候,他必然赶往戏园子聆剧,一来是过过戏瘾,二来是赏赞赏赞外孙子的艺术,好作个总评,三来正是监视斌芬的行动。老头儿本着三项要点煞费苦心,真是风雨无阻,有着两三载的功夫。
十六岁那年,王斌芬的声誉,是日红一日,一些小名士,都上赶着跟他交朋友,他呢,也是好交之士,所以朋友方面,是一天比一天较多,朋友间吃酒打牌的普通应酬,不能不会,乍出茅庐的他,于是便沉沦洒肉之乡了。赌酒两样以外,这时他更迈进嫖的一条道上。
本来「鸨儿爱纱,姐儿爱俏」,这两样资格,在他却是兼具着,怎不讨得人家喜爱和欢迎呢?「能挣能花,固然是好小子!」可是他正被这个俗语所陷害,渐渐的嗓子有点不听使唤,一些小名士们,对于这个病症,也都是束手无策。
有一位靑楼中的良人,(据说是朱茅胡同银香茶室的老三)对于他的病,极尽焦灼和忧虑。一天,在某处,听到了有治嗓子的方法,于是就把他找了来,当面试验,「回龙汤」和女人「特制红枣」的两味药,虽然服时简便,可是必须要有一百天的长功夫,不能间断,在这一百天内,老三伺候斌芬,真是体贴入微,无所不至。因为感情的交换,遂使他们订了「海誓山盟」的婚约,「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两句唐诗,实实在在的可为他们咏了。
嗓子养好了的时候,他复重登舞台,声誉不减病前,他感激着老三,时常的挂在嘴边。谁知斌芬在往春申出演的时候,又早把老三忘记,别有所恋呢?在北京的老三,虽然心中不怀醋海兴波的观念,可是所识非人的感觉,却也未尝忘掉,日复一日的心病早入膏肓了,直至不可救药,由红粉佳人,变成一堆骷髅,去陪伴无情黄土。
出演春申的王斌芬,在知道老三死了的时候,不但没有一些同情之泪,及后悔心肠,反倒去恣情纵欲,弄得身败名裂,断送了残生。这一断小事实记在这里,可以算是因果不?
迟子俊怕锥子 发现于文明园后台
名丑迟子俊,在文明园演唱时红到极点,因其体胖且白,同行人与其起外号为「白尿泡」彼时同班演戏者,有武行某,乳名「锥子」。一日迟与锥子并坐谈话,见者以二人名字与外号似有敌对之处(即尿泡怕锥扎之意)乃笑向二人曰:「今日你二人如何碰在一起,真有点危险!」二人被嘲大悟,互笑走开。
侯喜瑞有戏德 内外行一致欢迎
侯喜瑞为近代架子花中之一绝,在喜连成科班时,即为有数人才。从先演战宛城饰典韦,能由帐上跃出,可惜已不再见。喜瑞夙善滑稽,能兼演小花脸戏,曾聆其打沙锅等戏,亦颇绝妙,出科后音突变,对敷演唱,其舅父与黄润甫(即黄三)过从甚密,因闻喜瑞嗓音类似黄三之晚年,遂命其学黄,喜瑞从之,因此而一鸣惊人,由是侯喜瑞之大名,骤然而起矣。
喜瑞字霭如,为人确极和霭,前后台人缘最重,天津人士尤为欢迎,据同行人谈,喜瑞富有戏德、凡遇人有不淸头之戏,伊必据实相告,故喜瑞之受人欢迎、实系内外行一致也。
著者与喜瑞友谊甚笃,蒙其指导受益实深,著者前赴东省及张家口等处公干,经友人一再敦促,曾大现其丑。及见该处戏报上大书「北京侯派花面唐友诗,」真乃惭愧之至,但此种盛誉实承侯君赞助之力焉。
尚小云-余叔岩 热心地方公益
尚小云这个人最重义气,看见人家有为难的事,比自己的事情还厉害,前年大义务戏因筹欵无多,不能救济贫苦同业,他就发了恻隐之心,将房契押了一笔欵项,帮助救济贫苦同业,戏界对于小云这种牺牲精神,实在钦佩的了不得,就是我们听着,也很赞成他的毅力,听说尚老板不但是对于同业的事情肯发心,对于地方公益事项,尤其特别帮忙,如警察每次找尚老板劝募公益捐欵,由一元至百元,定然特别赞助,听说他的邻居余叔岩封于公益事,亦是有求必应,所以外二区全署巡官,对于尚余二位,不管认识与不认识,都存着一种景仰的心,每遇尚余两家办事,他们必要合起来挂匾或送帐子,这并不是有什么作用,实是真诚所致也。
刘永春人生观 由小贩竟成大器 起歹心得陇望蜀
人的一生,应吃那行饭,或是藉着什么路子发了财,说句迷信话,好像是有一定的。所以说陞官发财,都是命里带来的,故去的花脸刘永春就是一个鉴证。
刘永春是京南礼贤镇人氏,乳名唤作春儿,自幼父母双亡,在年将十几岁的时候,跟着他舅父到北京来做小买卖,每日在西华门地方呌卖,春儿吆喝声音特别好听,斯时南府有总管刘某者,素好唱戏,有人送他一个外号,唤他呌作「戏刘」一日戏刘出外有事,忽然听见春儿在街头呌卖,听其吆喝声单极有意思,见其一脸大麻子,长得倒也怪头怪脑,遂商之其舅父,将春儿带进南府学戏。
春儿果然福至心灵,学戏便会一唱必合,戏刘真是看着非常欢喜,并与其起名为刘永春字鉴衡,内廷有戏他也去唱,后来竟成了唯一无二的好角色,与汪桂芬演龙虎斗,称绝一时,某日内廷传刘与陈德霖谭鑫培合演二进宫,刘嗓高与谭唱不甚合适,故只演一次,其后再演此戏时,由刘永春转约谢宝云代替谭伶,演毕给谢烟土十两,洋四十元,以作酬劳。
最后永春大红,喜杯中物,并好赌钱,对金钱不甚注意,凡有约其演戏者,每月只要洋四百元,多则不要,少亦不行,如今日有钱,必请友人宴会,而吃饭十次,总由其一人会赈,否则定然不快,其性之豪爽不卜可知也。
永春有妻二,系亲姊妹,同适一人,感情甚睦,共生有四子,二女,长次二子均未成年而逝,刘晚年因与汪大头之内弟妇相识,人多耻笑,无颜居京乘机赴沪,五十许故于上海,刘有友人李端甫者,相交甚笃,闻刘在沪亡故,悲痛已极,曾亲拟挽联一付,寄沪挽之,其联云:「粉墨登场世人但看假面目」「侠义交友惟吾知伊热心肠」词句恰当,极为有趣,故尔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