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培||见证：从荒塘中学到五龙山中心校
见证：从荒塘中学到五龙山中心校
作者：唐太培
一九八二年元宵刚过,我就赶往新的工作岗位一一荒塘乡中学。八一年师范毕业,我分配到石家洞中心小学教书。可能是教学成绩还行,也可能是中学急需老师,于是第二个学期,就调我到宁远最偏远的荒塘乡中学任教。
荒塘中学五年级八三届毕业留影
虽说已经立了春,但山里还是下起了大雪,山上山下白茫茫一片混沌,分不清哪是路、哪是田、哪是沟、哪是河。大雪封山,所有的车辆都停驶了。从石家洞到荒塘有二十八里地,我又不识路,当时只有十九岁,身高一米五五,体重不足一百斤,在别人眼中还是个孩子的我,急得眼泪都差不多掉下来了。好在同事提醒我,请个人帮我挑行李兼向导。向导兼“挑夫”是石家洞村的一个老实农民老石,讲好价钱,三块。不贵,但差不多是我三天的工资,那时我的工资只有三十三块五毛,没有任何奖金补助。
我们出发。老石挑着我的全部家当,一头是个挑箱是我爷爷的传家宝,里面装了一些书及日常用品,一头是衣被。我走在后面,一脚踩下去,半筒靴只剩一半。山路又陡又弯又滑,我高一脚低一脚走得气喘吁吁,虽然白雪皑皑,却是一身大汗。老石走得很快,不时停下等我。中午时分,我们赶到了目的地。老石放下担子接过三块钱,谢绝我们请他吃中饭的挽留,转身就走。我看到他心满意足的面容,想起了我那含辛茹苦的父亲,我的眼眶湿润了。
荒塘,这个名字真的名副其实!我的学校,我的新家,一栋老气横秋的砖瓦房就是教学楼兼办公室,三间教室,小学五年级一个班,初一、初二一个复式班、初三一个班。没有图书室、实验室、运动场。教师宿舍是一栋泥巴舂墙房，房间之间用木板隔开,屋顶是杉木皮。食堂是一间木板房屋顶也是杉木皮。
看到这个景况,我的心比漫天飘舞的大雪还要凉。我不禁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那个破败萧瑟的“故乡”。
由于母亲病故,我在荒塘中学工作一年半就回到我的老家学校工作。然而,这里的点点滴滴,却至今历历在目,终身难忘。
且不说一支粉笔一张嘴就是我教学的全部教具,也不说一台风琴就是我打发寂寞的全部娱乐。单说说吃饭洗澡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就令我挥之不去。那时候,学校煮饭做菜都是烧柴火。学校给全体师生都下了指标,每个教职工每学期要完成两千斤的木柴。于是,下午放学后,我们就要到山上砍柴,每次我背个六十斤的木柴都压得龇牙咧嘴、汗流浃背。还有山上蚊叮虫咬,毒蛇出没。一次,一个同事砍柴时不小心砍伤了小腿,急得我大喊救命。
山里的集市是三天一圩,赶集那天杀一头猪,平常日子就是白豆腐、豆腐皮。为了改善伙食,我们自己想办法。于是,在天高月黑之夜,我麻起胆子到山冲里捉石蛙、到河里钓鱼。有一次,竟然捉到了八只石蛙、五只幼鹰、一条蛇,大家饱餐了一顿。
学校的旁边是一条小河,那是我们的天然“澡堂”,一年里有八个月在河里洗澡。天气实在太冷,就打桶热水在厕所里解决。那时河里好多鱼,有白花婆、石蠔子、红翅鱔等等。每到节假日或放假毕业季,学校就组织师生用石灰到河里捕鱼,一次可以搞到几十斤,大家兴高采烈,牙祭上了。
当然,在这里我也小有“收获”。山里木材多,平时就码在河边,以便在涨水时用木排运到外面出售。可是,遇到涨大水,就有木材堆被冲散,顺流而下,被冲走的就成为“无主”的木材。每当这个时候,我仗着年轻水性好,就拼命下河打捞这不用花钱的意外之“材”。后来,我用捞来的木材做了大衣柜、五屉柜、书桌、大床等等,调走时装了满满一皮卡车。
原荒塘中学，现五龙山中心校教学大楼
还记得一次到离学校二十多里山路的左水源村去家访,下午放学后,紧赶慢赶,晚上八点才到达学生家中。家长很热情,煮了一大碗四季豆,一大盆面条。据说这是最高的礼遇,他们的面条是用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的。入夜,安排我住下,被子有一股浓浓的火烟味,蚊帐外蚊子的嗡嗡声特别刺耳,我一夜未眠。
光阴荏苒,弹指一挥。离开荒塘中学后,我在本县多个学校工作过。再后来,改了行,从了政。接触的世界更大了,眼界更宽了。伴随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光辉历程,亲眼目睹了城乡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亲身感受了社会进步带来的幸福生活。那是高楼林立、商贸繁华的城市风景,那是山清水秀、物丰民富的美丽乡村,那是四通八达、南来北往的交通路网,那是联通宇内、放眼天外的信息工程,那是轻歌曼舞、悠闲自在的市井生活,那是活力勃发、魅力四射的宁远形象……
原荒塘中学，现五龙山中心校教学大楼
三十五年过去了,我的荒塘中学,我的曾经的家园,我用青春奉献的教育事业,你还好吗?
2017年,省、市、县政协开展了教育扶贫调研协商活动,我再一次全面了解了教育的发展进步。“普九”验收达标,合格学校建设,学位建设工程,教师培优,素质教系列的教育优先政策逐步实施,全县的教育脱胎换骨,凤凰涅槃。
那天,我与调研组的同志们来到五龙山瑶族乡荒塘中心校,学校不仅建得很漂亮,而且功能齐全。教学楼外墙瓷砖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教室里桌椅整齐,窗明几净。教师宿舍、实验室、图书室、音乐美术多功能室、班班有教学多媒体、师生食堂、水冲式厕所等设施一应俱全。宽阔的运动场上师生们生龙活虎……看到这一切,我不禁为老师同学们感到一种莫名的幸福
突然,我产生了“千里来寻故地”的冲动,去看看我曾经工作过的荒塘中学。我刻意一个人从新建的中心校步行而去,想感受一番多年前的“校愁”。然而,那种衰败破落的印象再也找不到了。一条水泥路向山的深处延伸,路旁是排排的小洋楼,空坪上停着几台小车,原来摆在路边的小摊也挪进了门面。屋后的近坡远山郁郁葱葱,鸟语花香,一切都显得整洁有序,静谧安然。
学校原址上的那些教室、宿舍、食堂都没有了踪迹,替代它们的是三排一层水泥平房,还有那小广场和健身器材。一打听,原来学校搬到新址后,这里建起了扶贫移民村,目前已有三十多户从深山中搬出来的瑶族同胞住进了新家。
五龙山中心校全貌
我围着逝去的校园转了一圈,心里没有失落,没有惆怅。眼前只有瑶山学童在美好环境中快乐学习的欢畅,只有山里瑶胞对新生活的美好向往,只有那条小河不舍昼夜地述说着我那青春的记忆,还有那对荒塘中学的深深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