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糊墙的年月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物质匮乏,日子窘迫,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很落后。
那时房子的内墙都是用沙土加水搅拌出来的稀泥抹的,沙土泥抹的墙有三个缺点:一是不好看,墙面疤疤拉拉,不光洁;而是屋里发暗,即便是大白天也不亮堂;三是随着天长日久墙皮会掉落沙土,土话说叫“掉渣渣儿”。因此,睡觉的房间一般都会用旧报纸或旧书纸把泥墙糊上一层。这项工作一般都是在春节前干,因为春节期间来的客人多,家里拾掇的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给客人一个好印象。
有些人家的顶棚(即墨话叫阳棚儿)也用旧报纸来糊,要好一点的人家则到供销社买专门的“花花纸”来糊,光鲜亮丽,真有蓬荜生辉的意思。
(图片:网络)
至今想来,真的要感谢那些糊墙的旧报纸,因为它无意中让儿时的我认识了更多课本之外的字,丰富了我的课外阅读。
旧报纸是去集上按斤称的,书纸就是哥哥们读完的旧课本。报纸纸面大,抹浆糊时方便,书纸纸面小,干起活儿来不出工。每年小年前扫灰时,把往年糊的旧报纸或者破损地方清理掉,择日,母亲就打上一盆浆糊,全家一起动手糊墙。
糊墙是个仔细活儿,抹匀浆糊的整张报纸要兜着贴到墙上去,对齐缝儿,用条帚扫平整。不能直接在墙上抹浆糊,因为墙是沙土的,不容易抹匀。
小时候,除了缺衣少食,还有就是缺少书读。谁如果有一本连环画或其他什么书,几乎全村人都要去借着看。一旦借来书,就想赶紧读完,于是常常在课堂上放在桌洞里偷偷的看,这样做少不了被老师逮个正着。如果碰上脾气好又恰好爱读书的老师,老师就会把书没收,拿回去自己先“大快朵颐”,然后把学生叫到办公室,装模作样批一顿,顺便把书还给学生;如果碰上脾气不好的老师,书就被当堂撕毁或扔进炉子里。借书人就要想方设法去赔人家一本。
然而,能借的书并不多,根本满足不了读书的欲望。无意中,就看到那些糊在墙上的报纸。
报纸白纸黑字,新糊上报纸的房间立马变的清气明亮,人的心情也亮堂起来。心情亮堂的另一个原因,还因为墙上的报纸——大大小小的一墙铅字,令你如置身一个文字的殿堂!
特别是报纸的文艺副刊,我最喜欢读,有一些好的,我会偷偷的从墙上抠下来夹进书中。好可惜的是贴在墙里的那一面没法看到,有时也会因为一些连载文章看不到下集而遗憾。
那时候与哥哥们在一个炕上睡觉,睡觉前或者早晨醒后,我们躺在被窝里做的游戏就是从墙上或者顶棚上寻字玩。谁说出报纸上一个词或者一句话,别人就在顶棚上找。一开始,比较简单,因为找的内容多数在大标题里。后来,前面找过的内容就不再找了,找的位置越来越偏,字越来越小,于是越来越难找。年龄最小的我就跟随哥哥们在寻字游戏中逐渐认识了更多的字。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视力也真是厉害。
通过报纸,我了解了当年很多事,知道了很多国家领导人的名字,也学会了很多字词,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
墙上的报纸一年一换,内容也是一年一更新。起先报纸上多是一些政治类内容,文艺类的总是凤毛麟角。后来,报纸的内容活泼了一些,甚至见到了范曾的画!这让喜欢文学和绘画的我大为惊喜,如获至宝。
在糊好报纸的墙上再贴上几张年画,或者贴上我们从学校得来的奖状,整个房间就充满了浓浓的年味。
年画在变,从最初的《红灯记》连环画,变成“抓革命促生产”的劳动收获年画,后来变成武术明星照片;报纸的内容也在变,文革的口号,领导人会见的新闻报道,抗美援越的漫画,至今记忆犹新。
随着农村经济条件的好转,糊墙的材料逐渐变成了用整张的白纸,再后来,纸张不用了,内墙用白灰抹一遍,再刷上白色的涂料,效果更好。用旧报纸糊墙成为了历史。
现在回想起来,那用报纸糊的墙,四壁尽是文字,人住在这样的房间里,有一种坐拥书城的感觉!
报纸糊的墙,明亮又温暖,它陪伴了一个少年的寂寞和成长。慕然回首,那墙、那屋、那岁月似乎就在眼前......
作者:王梅成,1972年出生,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