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一炉火,和你们聊天儿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回老家,去堂姐家玩。

堂姐大我十六岁,像长辈。她亲热人,越发像长辈。

堂姐不容易。出嫁刚有了女儿,父亲去世。母亲老实巴交,什么事情都指望她回去张罗。四年后,母亲也去世,五个弟妹就彻底搭在她身上。

亏得她有能力,长女为母。亏得堂姐夫人好,容忍她一门心思为娘家。该结的结,该嫁的嫁 ,安排得妥妥的。

我一进门,堂姐就说,我艳萍哦,怎么样怎么样。我艳萍哦,怎么样怎么样。

这句话,从堂姐嘴里说出来的味道,肯定不是我表达的这样。这句话,不好用笔写,但我的故乡人会懂。从嘴里说出来,特别有情,特别有爱。

不知道说个什么话题时,堂姐话风一转:艳萍,你记不记得那时候的棉袄,都缝一个毛衣领。

蓦地想起来,说记得记得。

那个年代,一个人只有一件棉袄。怕把领子弄脏,用毛线编一条长方形的块状,缝缀在棉袄的领上,方便拆洗。再说,那时的棉袄样子不好看,特别是旧棉袄,大的穿了小的穿,洗的多,领子立不起来,皱着,更难看。缝一个毛线领,棉袄顿时生动了。

堂姐说,那时候,买毛线,要计划。听说供销社到了毛线,姑娘们赶紧去抢购。到最后,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到。

一个家庭里,女孩长大了,一家人的毛衣领就交给这个女孩来织。我家里,我和妹妹还小,奶奶不会织,她看见这东西好,就买了毛线去找堂姐,给我和妹妹一人织一条。

其实,这条毛线领子,还可以保暖。乡下的冬天,格外冷。没有围巾,迎着北风吹,只得缩着脖子。有这圈毛线,可以添一点儿暖意,颈子就伸长了。

我奶奶,怕棉袄弄脏,还有其它的妙招。做的新棉袄,袖口处,下摆处,用破旧衣服拆出来的布,额外包一层。所以,即使是新棉袄,也成了旧棉袄。

有点像现在的手机,买的时候,觉得外形好看。买了后,套上手机壳防摔,根本欣赏不到最初的样子。

儿时,最怕雨雪天,冷是一方面,泥路难走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

爷爷的卫生衣破旧了,奶奶把两个袖子剪下来。一到雨雪天,我的棉裤外,就得套上这对袖子,然后用草绳系住。我当然不情愿,但是不能违逆。

上学路上,就我一个人是这样的装扮。丑死了,愁死了。

说完了毛衣领,堂姐又说起秋裤。那个年代,没有买秋裤一说。条件稍好的人家,秋裤是做的,叫zhao脚裤子,念三声。这也是只有故乡人才能听懂的语言。天冷,奶奶说,把被窝zhao好。就是这意思。

一般人家,是用旧裤子改,也就是把旧裤子的裤口装一个能zhao着的口。

喜欢听堂姐说话,这次回老家,特意去找她。她说话时,总是压低着嗓音,眉眼随着语气的变化,时而凝重,时而舒展。由她嘴里讲出来的一点家常小事,总是如大地一般平实,如溪水一般清亮。

她说父母去世后,她辛苦操劳,但是很值得,堂姐夫对她好。她说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红过脸,没有怄过气。荡气回肠的婚姻生活在她这里,平平展展,一往无前。

说着话儿的时候,我说去院子里看井。井沿上随地搁着一个小坛,我相中了它,说堂姐,我要这个坛子。堂姐说,你要,就给你。待会我把它洗干净,你好拿。

堂姐还带我去看她家的菜田。因为耳疾,她做了手术,家人不同意她种菜。她闲不住,非要种。指着婉约的一畦畦豌豆,指着可人的一畦畦大蒜,指着平包菜,指着尖包菜,堂姐满脸喜色。她说,一辈子做惯了,不做事,好难受。她说,闲着,街坊邻里就说闲话:你享福,当神仙。她说,她不喜欢听这一类的言语。

当天晚上,我留在堂姐家住。天冷,早早就上床了。七八点钟的光景,窗下有人走过,闹出点动静,堂姐说,这人是去找老婆的,老婆在人家家里打牌。她说,每天都有这一幕。原本想听堂姐讲很多故事的,却因为困倦,早早睡着了。

第二天,刚蒙蒙亮,窗外就闹腾起来,挑着担子急走的声音。堂姐说,这是去赶集的人。这声音,我非常熟悉。儿时,我家的房子就在路边。也是这样,一麻麻亮,就会有人挑着担子,挎着篮子,有的是一个人,有的结着伴儿,或哼哼刺刺,或说着话儿,从窗下匆匆而过。

临走,堂姐给我准备了干芋头梗,说是涮火锅,特别好吃。准备了干马齿苋,说是蒸肉的时候打底,吃了好。又说要去地里扯黑油白,这是我故乡最好吃的一种青菜。我连忙把她拉住,说拿不了。最后,是拿出洗净的小坛子,装进我的包里。

.......

我这文,不知道是什么文体。想起来,做一个记录,分享给你们。还有很多话,但今天只说到这里。

今年的天真冷啊,没有火烤。怕用电,就说不喜欢空调暖烘烘的感觉。就这样冻着,适合写点这样的碎片文字,就当是围着一炉火,和你们聊天儿。

遇到难得的东西,总是很欣喜。今年冬天的冷,也是难得一遇的,可却不知道是应该珍惜,还是该喝着它快些走。我不取暖,还有一个原因,我其实喜欢冷。冷冷清清的感觉,干净爽洁。而同时,我也觉得,冬天不冷,就不叫冬天。而且,越是冷,越是享受温暖。

温暖,是一生所求啊!

朋友们,小寒大寒后,春天就来了。时间过得太快,冬天,也要好好的过啊。

我的散文集《故乡的女儿》已出版,它以自己的方式在世间行走,和喜欢它的人慢慢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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