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的人
小时候,邻居家中有人下棋,我经常去观战,后来也学着下,慢慢便着了迷,从此与象棋结下不解之缘。在这些年下象棋的经历中,我也结识了许多棋友,他们性格迥异,棋风各有千秋。像人生的许多其他爱好一样,痴迷于象棋,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过去下棋都是一些野路子,缺乏系统的训练,也很少看棋谱,随心所欲,随手棋比较多。缺乏思考,盲目行棋,这是下棋的大忌。遇到水平差的,尚能应付,遇到高水平的棋友便必输无疑了。记得小时候,大弟经常陪我下棋。那时他下棋比较灵活,我则要呆板一些,所以我输多赢少。后来我有空经常钻研象棋,大弟则久疏战阵,他就渐渐不是我的对手了。在工厂上班的那段时间,贤元、七一、柱子和加强几位朋友陪我下棋的时间更多一些。那是一段令人难忘的快乐时光,我们因此打发了很多无聊的时间,有时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是常有的事。一个人的性格往往决定一个人的棋风。我总结自己的棋风偏稳重,过于保守,缺乏大开大合的拼杀气度。这种局面下,一旦对手让我得势,我就会步步为营,一步步积攒巨大的优势。战至后盘,纵然对手棋力高深,亦徒奈我何了。反之,遇到棋力相当的对手,由于我这种过于稳沉的棋风,难免优柔寡断,机会来时往往把握不住,错失良机。有时棋枰上处于下风的时候,又缺乏壮士断腕,弃子搏杀的勇气,最终也只能铩羽而归了。我与贤元下棋,两人水平半斤八两,状态好的时候,可以杀得对方七零八落,落花流水。贤元下棋比较细腻,甚至近于偏执,而这恰与我的棋风相克,瞻前顾后,往往令我痛失好局。记得有一年公司比赛,那盘棋我正是败于贤元之手,屈居亚军。下棋不同于打麻将、耍扑克,讲运气的成分是很少的,一切凭实力说话。我就曾见到两个朋友赌棋,一位经常赢,另一位输了却不肯罢休,硬是缠着人家下,不让散场。在我看来,两人的棋艺水平过于悬殊,棋力差的一方是很难有机会扳回的。在我们一群棋友中,加强的棋艺水平是最高的。这可能与他的经历有关,他经常与人家下彩棋,算度更加精远,漏洞也较少。他给我的印象,下棋思路比较开阔,大局观好,善于捕捉对手细微的失误,有大师之风。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加强的水平已经不错了,早年与城里的一些高手比拼却也经常败下阵来。但据说他近年水平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在市里举行的象棋比赛中获得过很好的名次。在我的一帮棋友中,阿杰是比较特别的一位。他的象棋功底很好,尤其是残棋功夫了得,早年在地区比赛中也是挂上名号的。那一年在电影院门前的棋摊上我们第一次对弈,那时两人还互不相识。他与一位朋友一起来的,那一次他大意失荆州,我侥幸获胜,他当时与那随行的朋友交流得失,这让我印象深刻。后来我们相识了,也经常一起下棋。他对每一盘棋都很重视,态度认真,甚至对一些流行的开局套路也了如指掌,这得益于他平时的打谱。这些年他远离了一线棋坛,水平终究是下降了。我家搬到城里以后,我有机会接触了更多棋友,对象棋的理解又有了更深的认识。早年在立交桥一带摆棋摊的小冯,棋艺水平是很高的,一般的棋友都下不过他。那时候,他往往饶人双马,与人下彩棋。时间久了,不免给人落下骗人钱财的嫌疑。这也难怪,经济社会,人总要生存,是很难做到棋品人品都高洁无染的。小冯一直无正当职业,踩过一段时间三轮车,后来就专心当了棋老板。象棋日渐式微后,他便经营扑克摊,抽取台费,倒也维持了生计。只是人一旦为柴米油盐计,他的棋艺也终究荒废了,即使天赋异禀,也再难提高。俞军的棋也是下得不错的,不独是象棋,围棋水平也不低。他加入本地棋协,参加省内各种象棋比赛,在象棋学校里当教练,也算是终身靠棋“吃饭”了。他那时年轻,一头长发,举止潇洒,在棋摊上与人下彩棋,赢多负少。他对旁人支招很反感,时常埋怨人家“打边铳”。石教材戴一眼镜,文质彬彬的,在一家医院当保安,嗜棋如命,各种棋书手不释卷,很有几分儒雅的风度。在那些棋友中,他是最重视象棋理论的一位,各种棋谱研究得很深,《梅花谱》《橘中秘》《金鹏十八变》里的招数了然于心。他多次参加市里的比赛,获得了很好的成绩。王恳在一家事业单位早早内退,多出的时间怎么打发?找人下棋去。他原先跟阿杰下,跟加强也下,有一位戴眼镜做广告生意外号细龙的年轻人跟他下得最多。朋友介绍,我第一次跟王恳下棋,懵懵懂懂之中,我居然赢了。他自然不服气,觉得很没面子,接连再下两盘,我都输了。经常与高手过招的经历,让他在心理上占据了很大优势,一盘棋双方僵持之中,我往往显得很没底气,气势上便输了。他的对每一着棋仔细斟酌的认真态度还是值得我学习的。棋友中也有一些下棋很有特点的。比如说当年的地区冠军马先开善于用马,一盘棋中他落子如飞,运马如龙,马打连环,势不可挡。前辈中的老董善于运用一些小技巧,比如说他开局中的一着炮行至对方河沿的停炮问路就大有玄机,如果新手不察,下一手就会招致他过河卒的打击。因为此刻他过卒是假,以卒为炮架,打击对手河头马是真。在对方逃马的当儿,他的一只小卒就巧妙渡河参战了。老董常挂于嘴边的一句话是“看花容易绣花难”,意思是让那些看棋的“君子”闭嘴,别人下棋,不用在一旁品头论足、唧唧歪歪的了!我最看不上眼老董的一点是,棋局不顺时,他喜欢骂娘,甩锅旁边的观众。白沙的老梁开局喜欢上仕,然后移炮仕角,守株待兔。如果对手是个急性子,单枪匹马一味贸然出击,往往容易吃他的亏。因为当对方跃马檀溪的时候,老梁瞄准时机,会用仕角炮干掉对手一士。等到对方老将坐出的时候,他的车便贴仕呼啸而出,丝线牵牛般拉住对方的河头马,马缺乏其他子力看护,必丢无疑了。我平时出门在街头象棋摊上观战的时候,也会遇到其他一些棋友,那是一些熟悉的陌生人。说熟悉,因为平时经常遇到,说陌生,就是并不知道对方姓氏名谁,一年也难得在一起下盘棋。既然大家都是观众,就自然免不了对棋手的招数发表自己的看法。这其中就有一位排市的老兄,一位天门的仁兄,棋艺也不算太孬,但争执一定是要占上锋的,别人的观点他们总是不屑,那架式恨不得马上拉你真刀真枪干一盘!下棋虽是小技,斗智不斗力,倒也契合了一些人好斗的心理,其中包含了人生的许多智慧。下棋的人们多为消遣,棋枰论战,金戈铁马,消此永昼。正所谓“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人生因象棋而美丽,世界因下棋的人而精彩!
姚建林,网名冬月之恋,湖北黄石人。业余喜爱写作,喜欢小说、散文和诗歌,作品散见于微刊。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