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读书】/ 王乃奇 / 四六文摘

陪父读书

王乃奇

父亲是典型的老黄牛，一辈子为家人劳筋累骨、流汗流血，奉献终身。正如他去世后，我给头门上写的挽联：“一生做牛，为儿为女，亦血亦乳。半世恒守，经天纬地，是梁是柱”。父亲除过干活，几乎没有任何爱好，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下棋，更不喜欢凑在人堆里谝热闹。母亲过世后，他独守老宅，日渐衰老，身边无陪伴的亲人，我们姊妹几个都担心父亲何以渡过他孤苦伶仃的风烛残年。但父亲就是父亲，他既不跟随儿女离家去外地，也不想让儿女们为他操心，年逾古稀的父亲竟重拾书本，他爱上了读书。于是，每次回家，我都会看到温馨而动人的一幕：父亲戴着老花镜，手捧书本，安静从容地坐在屋檐下读书。阳光，风和麻雀陪伴着他。

每次放假，我都要赶快回老家，父亲给我做饭，我陪父亲读书。父亲爱听“封神演义”，爱看“杨家将”也爱看“隋唐英雄传”爱看“三侠五义”等古典名著。父亲去世前一年的暑假，我特意买本“白鹿原”，读给他听。从清晨到中午，我为父亲读几段。父亲躺在门洞的铁架子床上，门外的阳光妩媚而明亮，下山风呼呼地刮着，父亲惬意着，几近入迷，听到熟悉的关中农村风情，父亲不时地插嘴问几句，偶然感叹到“谁活着都不容易”，“人啊可不敢做孽”。显然，大文豪陈忠实的作品，引起农民父亲深深地共鸣，他随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而唏嘘而忧伤。或许，故事勾起了父亲对艰难岁月的回忆，他的眼睛盯着地面，呆呆地面无表情地停顿几刻。不知道父亲此时内心起了怎样的波澜，他会轻轻地喊声“妈妈”。临近十二点，父亲睡着了，他脸膛红润而平静，我想，伴随着“白鹿原”的故事，梦中的父亲一定是回到了纸坊的田野，回到了和父母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小时候，父亲没给我讲过故事，没给我买过任何一本课外读物，他拉着沉重的架子车，给煤店拉煤，给百货公司拉货，给火车站拉粮食，给氮肥厂拉肥料。他青筋暴突的腿，他裂纹遍布的手，他汗流夹背疲惫不堪的影子，就是给我最好的人生教科书。

门洞凉风习习，我悄声为父亲读书，岁月如歌，陪父亲读书的短暂时光，成为刻在我脑海里最幸福的一段记忆。

父亲，你晚走一点，我还能再陪你读几本书。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