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诗刊/八月的诗（十三首）
八月的诗（十三首）
东方浩
山村公园
海拔600多米 一个百来平米的空地
一圈石凳 一张石桌
一连串石阶
高大的玉兰树 招引了大片大片的风
一群城里人
此刻被凉风吹遍全身
也吹进了心里
吹进每一句言语的间隙
没有汽车喇叭 没有众声喧哗
这些卵石铺就的台阶
只适宜一步一步地体会
大伙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不少
林子外的光线那么强烈
无法穿透绵密的树叶
细小的光斑 仿佛水晶在地上闪烁
就像漏网之鱼 搁浅在半山腰
主人说这就是村里的玉兰公园
才刚开始建设 对面山上的香榧公园更高一些
林子四围的地里 番薯、毛豆、茄子都在静静生长
野花乱开古树高耸 原生态的山村公园
久久地在石阶上小坐聊天 差点忘了中饭
2020.08.11
立秋后
立秋已经过去五日
我此刻听到的风声与鸟鸣
是不是就是秋天的声音了呢
风中的咳嗽
鸟鸣中的停顿
还有树枝的折断
只有几片叶子的低语
有一点伤感
更多的 还在快乐地舞动
也奇怪 虫的叫声似乎稀疏了些
也低沉了些
还有蝉 莫非被限言了
蓝天上的白云 依旧无声地走动
但即使它们真的有脚步声
哪一只耳朵能够听清楚呀
而飞机从空中掠过时 它的轰鸣
跟秋天无关 跟任何一种物候没有联系
它不是秋天的大雁
现在 我像一棵水边的芦苇仰着头
看着最高远的天空和云朵
我知道 真正的秋天的声音就要到来
2020.08.12
乡间的一阵风
这猝然袭来的一阵风 会不会
把我身体里积存多年的
阴冷和潮湿 吹散呢
已经是秋天了
风中的干燥 正在一点一点加浓
这个陌生的村庄
在光线下无比平静
这是朋友的老家
有他的亲人、邻居和童年的回忆
更多的是乡音和气息
作为一个同游者 秋日的风
吹动我的衣衫 在久违的炊烟里
在灶膛的大火前
这些乡野的风 吹乱了我说话的节奏
2020.08.13
等 风
在城市的路口 在广场的拐角
等风 等一场秋天的风
吹遍身边的树和路边的草
它们的摇晃 就是我内心的摇晃
在小区的门口 在五楼的阳台
等风 等一场秋天的风
吹动那户人家的窗帘和栏杆上的盆花
它们的摇晃 就是我言辞的摇晃
这个初秋时节 即使那些飞鸟
也在等风 等秋风轻轻重重地吹破
心底的水泡 这样一种莫名的烦恼
应该会被最初的凉意 慢慢占领
2020.08.15
游 鱼
水清 有鱼
它在水中畅游 我在岸边看它
如果我下水 我也肯定会游
游水是打小时候就学会的小技术
但肯定达不到鱼那样的水平
毕竟我不是鱼
鱼终生在水中 离开了水意味着
某一种危险 而我只能够在空气中
没有了空气 同样意味着危险
比如被水淹没——现在我在观鱼
不知鱼是否也在看我 不知鱼
是否知道我在看它 隔着空气和水
2020.08.17
楼下那块地
我住在十三楼 楼下那块河边的地
起先是杂草地 后来变成了菜地
种菜的人有附近村里的人
也有小区里的住户
菜地不规整 大大小小
长长短短 种的品种也数不清
大蒜葱韭 青菜白菜 萝卜毛豆
还有玉米、南瓜和黄秋葵
开花时节 什么颜色的花都有
虽然距离远 但我可以想象
蜜蜂和蝴蝶们的忙碌和喜悦
其实更喜悦和忙碌的是那些种菜的人
这样一群城市里的业余种菜人
早晨或黄昏 都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
而现在 这一块土地却开始长出
一排一排钢结构的平房和二层楼房
地铁二号线的工程部 像是另一种作物
生气勃勃地铺满了河边的土地
我在十三楼 看见了全部变化
看见戴安全帽的工人替代了种菜的村民和居民
三三两两的白鹭依旧在对岸的树林里飞来飞去
敞口的大船和扁舟似的小船
也仍然在河面上来来往往
就是那些种菜的人 再也无所事事了
2020.08.18
提 醒
空调房里上班
清凉得几乎忘记了炎热
窗外几声残破的蝉鸣
提醒我室外四十度的高温
嗯 那一排树上的叶子
一动不动 在白厉厉的日光下呆立着
2020.08.19
蝴蝶草
蝴蝶草的叶子 真的仿佛一群绿蝴蝶
在案头翩翩起舞
在电扇的微风中 它们的晃动
就是蝴蝶翅膀的晃动
这个炎热的夏日 空调的冷风
却给了蝴蝶草另一番命运
一缕缕嫩白的新芽还来不及张开就干了
即使努力舒展了 也很快枯萎
仿佛一群真正的蛹 未曾孵化
就凋落在途中——停下了化蛹为蝶的脚步
徒留一些老叶子 在空调的凉风中
冷清而伤悲地摇摆着身子
我几乎每天都要剪掉这样的新芽和新叶
可是 我能够停止使用空调吗
2020.08.20
墨庄记
我一直好奇于这个村名
多么有文化气息与内涵
它在我们小区旁边 三四里远近
那一大片黑瓦和白墙 隐约在树林的那头
百来户人家的村子 此刻一片安静
鸡不飞 狗不叫
就连人也没有一个
整个村子 已经腾空
就要拆迁了 公交车站点站牌还挺立着
小贩不再光顾 村店关门歇业
所有的村民都已经签约离去
另投他处
空荡荡的房子 空荡荡的道路
整个村子依旧保留着从前的模样
只是没有了嘈杂的声音
没有了生活的烟火气息
只有墙上画着圈圈的拆字
像一只只大睁的眼睛 盯着我们几个闲逛的人
村中的小河还在静静流淌
两岸的地 生长着被主人放弃的豆角青菜
我不知道墨庄村名的由来
但我知道这个村子就要消失了 夕阳的余辉
斜照在梅山的西边 黄昏开始降临
墨庄真的要浸入墨一般的夜色之中
2020.08.20
明天七夕
明天七夕了 有什么安排
我在好几个微信群里问了这个问题
明天下雨 去不了野外
明天上班
明天下雨 淋湿你们……
也有人问我 你呢
我呢 也是上班
七夕原本应该是一个浪漫的日子
有多少人还在构思着浪漫
有多少人已经淡忘了它
星辰依旧在夜空里闪烁
葡萄架仍然在各地架着
生活的大潮中 游泳的人无暇抬头
明天七夕 明天七夕
我想今夜必须有不少人惦记这个日子
即使不开口 即使只是一缕风
2020.08.24
昨夜有梦小记
似乎好多年没有梦了
昨夜有梦
居然是一个关于战争枪声和追杀的梦
这样一种与青春少年相关联的情节
充满一个奔六的大脑
搅得天昏地暗
城市的高楼 乡间的小巷
现代的枪响 古老的刀剑
有飞檐走壁 有阴险埋伏
整个一大拼盘 古今中外
东西南北 暗夜的时光里
所有的光 都在发出呼啸
平静的河流 为什么又泛起波浪
这些沉埋了多年的热量 还没有稀释在岁月深处
还是 暗夜在再一次预告生命的另一种起伏
2020.08.25
两只白鹭
两只白鹭在天空中飞
一会儿 一前一后
一会儿 一左一右
以湿地公园的梅山、梅山江为背景
以大片的树林和远处的高楼、塔吊为背景
它们缓慢的飞 划着巨大的圈子
预告中的凉已经先期到达
风声起来了 天空的蓝变成灰白
第一场秋雨 就要湿透干燥的大地
阳光暗下去 白鹭的白依旧清晰
这两只白鹭 没有忙于捕鱼觅食
也不躲进树林 它们划着圈子高高地飞
似乎这样的飞 就是它们这一生的全部追求
在十三楼的后阳台 我的目光一直跟着
午后到黄昏 两只白鹭不知疲倦
我不知道 它们是否是以这样一种姿势
在注解七月初七的意义 ——白鹭的语言
白鹭的心思 有多少人在阅读
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呢
2020.08.25
纸上的秋风
终于是真实的秋天了
纸上的秋风也一阵大过一阵
那些文字也像树叶一样
摇晃不停 甚至纷纷落下
早先的葱绿 渐渐露出枯涩
早先的光泽 也开始黯淡
那些淡淡的香 若有若无
人间的大风吹遍旷野的时候
我狭小的抒情世界
也感受到日渐强大的冲撞
一种看不见的力量 切切实实地撞着门窗
秋风能够吹透土地上的一切作物
使它们成熟或者甘甜 可纸上秋风的冷
却吹倒了我积木般的诗句和标点
2020.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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